张天远越来越有种感觉:由于买树心切,自己极有可能无意间陷进一个看不见的漩涡里了。

这个漩涡表面看似和苗圃主人有关,但实际上却和王安平有关。

六天前的那个傍黑时分,张天远和小王驱车在前,引着三辆满载香樟树苗的卡车径沿来路驶回。山路原本崎岖,加上又是夜间,一众人等且在半道打尖吃饭,耽耽误误,故而车至仲景村时,天色已近大亮。

若桐事先已经接到电话,带着从周边各村雇请来的二百多名青壮劳力等在了扒淤河两岸挖好的树坑前;看到张天远和小王引领着三辆卡车满载而归,立即迎上前去,不到半个小时便卸完树苗,打发三辆卡车原路返回。接下来,若桐就指挥着劳力们开始三五一组,在机械的助力下栽树浇水,施肥培土,而张天远则独自回到家里,简单吃了点饭,然后将手机调为静音状态,一头栽倒在了床上酣然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擦黑,张天远自觉疲累已消,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顺手拿过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看时,自晨至昏,竟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情知有事,急忙回拨过去,说话的正是苗圃主人:“错了,错了,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张天远吃了一惊,赶紧追问道。

“哎呀错了错了,”电话里,苗圃主人气急败坏的叫着,“一切都搞错了!”

张天远依旧没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再次问道:“到底什么搞错了嘛?”

苗圃主人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倒问道:“你的两万棵树苗栽下了吗?”

“我问下再给你回话吧。”张天远说完挂了电话,然后拨通若桐的手机号码问道:“若桐,树苗栽得怎么样了?”

“报告姐夫,我军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艰苦奋战,两万棵香樟树苗已经全部移栽进穴,而且肥也施了,土也培了!”电话里,若桐干脆利落的答道。

张天远又拨通了苗圃主人的电话,道:“树苗全部移栽完毕了!”苗圃主人登时叫起苦来:“哎呀手脚怎么这样快呀,这下可怎么办哪?”然后也不等张天远言语,便“啪”的压了电话。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张天远背靠床帮,皱眉想了半天,也未能想得明白,便索性依照往日习惯,下床出门绕村散步了。

踱至村部大院门前,张天远无意间看到村部院内灯火通明,又夹杂着许多人吆吆喝喝的喧闹声音;走过去隔着铁栅门向里一望,发现依旧是昨晚为“天凤”公司载运过香樟树苗的三辆卡车停在院中,赵士乐和孙殿秀正带人往下搬运着一捆一捆绑缚得整整齐齐的树苗。李大牛、钱二狗和猴跳三也混在其间,李大牛且一边扛运树苗一边笑骂赵士乐道:

“赵士乐你个肉头,我直到今儿个才听人说起你的名字的来历,说,你妈生你三天,你天天拉屎,你们家那条黄狗啊,就天天扭腰撒胯,欢势得跟过年似的。你妈问:黄狗黄狗你高兴啥哩?黄狗答:我找到屎吃了,所以很快乐啊。你爷恰巧路过,听见这话,一拍脑门说道:咦,找到屎吃就很快乐啊,——得,这孙子就叫赵士乐吧!”

赵士乐将一捆树苗靠放墙角,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粒,眼珠骨碌碌一转,回敬李大牛道:

“李大牛你个肉头,你还记得你爷那时候的事情吗?说,你爷年轻时候忘性特大,啥事前面做过后面立马就忘。那天你爷去到一道坡坎上拉屎,正拉着,回头一瞧,咦,一团灰不溜秋的东西骨碌碌的顺坡滚下;你爷兴奋得嘴里大喊大叫‘毛老鼠毛老鼠’,来不及提上裤子就一头扑了上去,结果按了两手的屎,顿时气得破口大骂:奶奶的,哪里来的一泡臭狗屎!”

张天远心里有事,自然顾不得去听李大牛和赵士乐之间的虐浪笑骂,招手叫过孙殿秀悄声问道:“殿秀,忙啊?”

“忙,忙得很哩。”孙殿秀擦着额角上的汗水答道,“这不,村里刚从牛山口镇订购的两万棵香樟树苗到了,得连夜卸下,准备明日就往土地整理项目工程中的通道林穴里移栽呢!”

“牛山口镇?两万棵?香樟树苗?”张天远登时大吃一惊,联想到自己那日购买树苗时候的遭遇及苗圃主人刚才的电话,再看看村部大院内停着的三辆卡车,心里顿时确证了点什么。……

几天来,这件事情一直沉甸甸的压着张天远,使他觉得饭吃不香,觉睡不好,只是反复在心里琢磨着自己的推断,而今日傍晚和苗圃主人的再次会面,则更确证了他的部分推断。

一大清早起床,张天远就接到了苗圃主人的电话,约请下午六点左右两人在水源镇上碰头说话,并说他今天去往禾襄市区办事,届时会路过那里。张天远本是个守时的人,又加上心存疑惑,六点差一刻便赶到了苗圃主人约定的地点“如意茶楼”。

“兄弟呀,你看上去多老实的人,却竟说了假话,这回可算是把我给坑苦了!”苗圃主人一见张天远的面,虽然拍手跺脚,但是声音却压得极低。张天远做出茫然不解的样子,问道:“老哥,到底什么事情嘛,你明说就是了!”

苗圃主人骨碌骨碌眨动着绿豆眼珠盯看张天远许久,方才摇头叹道:“兄弟呀,生意上的事,有些是能说不能做的,有些是能做不能说的;个中内情你越不明白越好,真闹得太过清楚了,反倒对自己不利!”说完从贴身衣内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号信封,推到了张天远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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