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放飞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董慈自己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现在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了,现在除非她跟赵政说那日她是被鬼上身了否则圆都圆不回来。

这几日跟做梦似的赵政的反应董慈也看不透,他轻描淡写漫不经心似乎那日他没有生气,两人说的也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

有关董慈那日说的那些,赵政就跟没听到一样,自己吩咐了秦鸣秦真收拾了断裂的廊柱又在下面养了几日等秦鸣秦真安排好了这就搬上来了。

日子还要过文籍也还要收,赵政不问,董慈想不到什么别的好办法只好一步步往下走着看了想再多也没有用处她还是先攒够文籍再说。

恰好鲁仲连在平县董慈想过去一趟,后世已经失传的文籍里有一卷名为鲁仲连子,这卷文献总共有十四篇,原本汉书艺文志里收录有但同样也遗失了鲁仲连子的作者也不知是鲁仲连本人还是他的后人们为避免遗漏错过,她得过去看看。

赵政自然是和她住在一起了,秦鸣秦真甚至连问都没问她一声,就直接把东西搬进了她和董毅的宅子,她的院子她的房间。

董慈倒也没反对,原先在咸阳的时候她就住在赵政的房间,现在她既然决定要回应赵政的感情了,再计较这些也没有意义。

董慈现在能顺着赵政的地方都尽量顺着,她既然答应了回应他,就应该努力一点,始皇帝不应该在这些事情上纠结,她不会跟他争执吵闹耽误他的时间和精力。

董慈想得通,那是因为她都习惯了,可她的哥哥董毅不一样。

董毅进了院门见秦鸣秦真抱着的衣衫用度是男子的,震惊过后脸色就惨白起来,董毅上前先拦住了秦鸣,似乎花上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冲到了赵政面前,带着些压不住的怒气跪下来禀告道,“还请公子开恩,宅子里还有别的空房,妹妹是定了亲的人……公子这么做不妥当。”

赵政没有立刻回话,在旁边听着的董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定亲,说的是她罢?

那赵政知不知道这件事?敢跟始皇帝抢女人,他还活不活着了?

董慈心里一慌,忙将董毅拉起来,干巴巴问道,“哥哥,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我当真定了亲么?是谁?”

董慈以前当真没想过这件事,只是仔细想起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里的人因为平均寿命不长,基本都是早婚早育,女孩子小小年纪找门好亲事定下来,也是个好兆头,家里好好养着,养到及笄就可以出嫁了。

若是当真定了亲,就算赵小政还不知道,或者大发慈悲放人一马,她也是耽误人家了。

听妹妹问起来,董毅心里止不住的气愤,就算是王上,也没有抢自己表舅妻子的道理,董毅在董慈身边小声解释道,“就是子启啊,妹妹小时候连话都说不齐,偏生见了子启就撒不开手,子启也乐得陪你玩,太后她老人家看着高兴,便做主给妹妹定了这门亲事……”

还和华阳太后有关系了,董慈听得咂舌,董毅又接着道,“妹妹走丢的时候年纪太小,可能不记得了,可是哥哥和子启一起长大的,最是知道子启这个人了,他学识渊博人又好,君子守诺,这些年一直信守婚约没有另娶之意,还帮着家里人找你,他以后肯定会对妹妹好的……总之爹爹和娘亲大姐都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妹妹你听哥哥的就对了。”

董慈只听闻是熊启,整个人就噎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了,不用想这件亲事肯定是黄了,否则熊启不会特意来问她,他是尊重她的选择。

秦鸣抱着东西往另外一边走,董毅没胆子对赵政怎么样,就只僵站在院子里拦着秦鸣不让他搬东西,大有要住进来就踏着他的尸体过的架势。

董慈看着明明怕得发抖却还努力挺直背站在她面前的董毅,心里发暖,拉了拉董毅的衣袖,无奈道,“哥哥,我和子启兄的婚约已经解除了,我现在是公子的人,他想住便住罢。”

董毅很震惊,胀红了脸半天憋出了一句不可能,看看董慈又看看赵政,转身就跑出去了!

看样子他是一时接受不了,跑去找熊启询问真假了。

董慈望着董毅的背影说了句傻哥哥,你现在跑出去,等回来秦鸣连吃穿用度都布置好了,他们可不会讲究君子风范,等你同意了再搬进来。

赵政心情愉悦地看了董慈一眼,他喜欢她对别人说她是他的人。

秦鸣秦真去收拾屋子,院子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赵政在石桌边坐下来,想了想朝董慈吩咐道,“去把笔墨文简绢布拿出来。”

董慈一边照吩咐做事,一边忍不住咂舌,心里感慨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她和赵政虽然实际上跟男女朋友没什么分别,但也别指望更多了,赵政对她也就那样了,该支使她就支使她,和以前没什么分别。

而且赵政根本没空搭理她,他伤好点了以后整日里就忙着处理堆积的政务,有大把的空闲也是请韩非过来叙话,他还瞒着身份在书舍里结交了两个人,一个叫王泽,一个叫郑林,董慈虽是没听说过这两人的名号,但观之谈吐不凡见解中肯地道,就知道这也是两个有才之士,等董慈朝秦鸣一打听,才知是两个计然派的弟子,韩非给赵政引荐过来的,赵政打算带回秦国去。

几人聊起国政来废寝忘食,赵政只有空闲无聊的时候才会想起她来,今日估计也是无事得空了,这才从书舍那边搬过来。

虽然现实和理想落差太大挺让人反应不过来的,但始皇帝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董慈放松安定不少,似乎在他眼里,什么事都算不上大事,什么事都不值得惊慌失措,他的从容传递给了董慈,感染得董慈也跟着淡定了许多。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就谈个恋爱么?听说异地恋很危险,史书上记载赵政这个人后宫数量庞大,她实在不好估量这种青梅竹马的少年感情能撑多久。

能撑多久便撑多久,董慈已经想好了,只是工作之余顺便谈了个恋爱,虽然恋爱对象身份特殊了些,她也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但没什么好惊慌的,朝陛下学学,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处变不惊。

董慈把笔墨竹简拿出来搁在石桌上铺开,看了看高高挂起的太阳,劝道,“你要写什么,不是很急的话待会儿进了屋再写罢,日头大了,光线刺眼,伤眼睛……”

赵政摇头,看了眼董慈,笑了笑示意她研墨,“无碍,没几个字要写,丝帛也拿两份过来,印泥也要。”

董慈只得照办,拿了木块来垫着,把丝帛绢布也铺好了,候在旁边给他研墨,见赵政心情不错,便闲聊问,“这两天还是很忙么?”

恰好董毅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进了院门见秦真秦鸣忙进忙出的,东西都摆得差不多了,果然很生气,左走了两步右走了两步,恰好秦真抬着箱文简进来,董毅便颇为愤怒地拦住了秦真道,“原先容忍你是因为你对妹妹好!算我看错你了!以后不许你叫阿慈妹妹了!”

秦真也很不高兴,说话更直接,“蠢笨,阿慈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哥哥,快点让开别挡着我,要不是看在阿慈的面子上,我早就想揍你了!”

董毅生性就很腼腆,能说这几句话已然是极限了,他们董家人身型都比较小,在高大俊挺的秦真面前,实在是抬不出气势来,再加上董毅知道自己真正面对的是那边坐着的新君,更是怕得不行,气势一低下来,谁强谁弱对比就太明显了。

董慈看着孤立无援急红了眼睛的董毅,忙搁了笔墨跑过去拉了拉两人的衣袖,哭笑不得道,“这有什么好争的,你们都是阿慈的哥哥,一个是大哥,一个是二哥,阿慈很喜欢你们,还打算给你们两人一人做一身衣服,不想要了么?”

秦真闻言便哈哈笑了起来,抬着箱子还能腾出手来揉了揉董慈的脑袋,眉开眼笑地道,“要的要的,原来妹妹还没忘记呢,当年答应了要给哥哥做衣服的。”

赵政看着那边交谈得十分忘我、把他这个主子撂在一边的三人,沉声道,“快点过来磨墨。”

董慈只得回去接着研墨了。

董毅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董慈身前,大着胆子看着赵政,寡白着脸开口道,“就算妹妹身上没有了婚约,但是也不能跟……公子住在一起,没名没分不清不白的,妹妹是个姑娘家,不能这样混住,妹妹也不用公子照顾,她自有家人照顾。”

董毅说着说着语气也不发抖了,又朝赵政行了一礼道,“家里还有别的院子可以住,还请公子移步,或者准许妹妹搬出去……”

董慈心里又温暖又酸涩,她这个哥哥向来腼腆内向,又特别的怕赵政,平日里连头也不敢抬起看他的,现在为了她却挺身而出了,看看被汗沁湿黏在背上的衣袍,就知道他有多害怕了。

董慈伸手握住董毅的手,摇了摇让他不要担心,说起来她和赵政这样混不吝的混在一起,跟无媒苟合是一个意思,这里的礼教就是这样,她这般作为确实是很不成体统,要是美人娘知道了,气昏过去都是轻的。

赵政就不喜欢董慈围着别人哥哥长哥哥短的转,她要是想叫哥哥,他也可以连哥哥这个份位也一并兼任了,不过赵政现在觉得这个胆小得与董慈同为鼠类的内兄,他可以多忍受一会儿。

赵政看了董毅一眼,笑了笑提笔在竹简上写了立后的诏书,丝帛上也写了一份,誊抄了两份。

赵政搁下笔,看了眼还望着董毅发傻走神的小奴隶一眼,想了想便在每份他的印章名字后面圈了一块地,写了个女字,后面留了个位置给她盖印章,这样的婚诏虽是不太合礼制,但这也没办法的事。

董慈在和他对抗这件事上,是很狡猾的,他不得不考虑得全面一点。

赵政拿出自己的印章、连着秦国的玺印在上面清清楚楚的盖好了,耐心的等墨迹和章印干了,这才示意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的秦鸣把文简和丝帛都送了一份给董毅,等董毅接了,便温言笑道,“如此,内兄可否通融一二。”

董毅正为自己没被拖出去砍头有些怔然,接了诏书看了,先是一呆,有些不相信地再看了一遍,玺印在上面,新君的名字他也知道,这是一份真的诏书,王上刚刚才写的。

这下由不得董毅不信了,董毅再想想妹妹方才的话分明也是愿意的,踌躇了两下倒也没再纠结成亲前同住的事情了,有了婚诏妹妹以后就不会吃亏。

董毅看了看旁边的董慈,点点头,朝王上拜道,“多谢公子。”

赵政倒也想得明白董毅看了诏令为何没有狂喜之色,董鼐就是个没志向的,有华阳太后这么大的靠山在,还在末位官员上一坐几十年,让唯一的儿子放下课业追过来守着女儿,这么荒唐的事也只有董家人能干得出来,董毅似乎只关心他妹妹吃不吃亏,旁的东西只怕还没想起来。

赵政让董毅不必多礼,接着道,“相国那边正改着礼制新法,婚诏须得要董慈写了字印了章才有效。”

赵政说着便示意秦鸣道,“秦鸣,把笔给她。”

董慈原本看着董毅谢赵政心里就觉得不妥,还以为赵小政是搞糖衣炮弹收买了董毅,听见婚诏两个字就慌了起来,忙去拉董毅,连连摆手摇头,“哥哥,咱们不需要这个,这个东西不能要,快还给公子。”

董毅看看诏书又看看董慈,见她神色焦急语气慌乱,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诏令全递给了秦鸣,行礼道,“还请公子恕罪,这诏书下民们不能要。”

秦鸣绝倒,捧着诏令恨不得强塞进董慈怀里,两人本就是在一起了,有了名份还不好么?再者君王下的诏书,那是能随便驳回的么?

“…………”赵政看了眼正暗自舒气的董慈,盯着董毅缓缓开口道,“不要也无妨,阿慈觉得这样没名没分跟我同寝同食挺合适的,不过一张薄薄的婚书,倒也不值一提。”

这怎么合适,这怎么能合适!

董毅涨红了脸,心里又羞又愧,都是因为他们不好,妹妹缺了母亲在身旁照看教导,这才养成了这副不知礼仪性子,纵然是定了亲的都还要避嫌,现在连亲也没定,婚书也没有,怎么能未成亲随随便便同男子同寝同食。

董慈一看董毅的神色就觉不妙,忙拉了拉傻哥哥的衣袖让他别上秦始皇的当,“哥哥,公子都说了不值一提……”

董慈被董毅瞪了一眼后就知道自己完了,赵政这个无聊的人,用帝王之术对付她一个小女子,不觉得亏得慌么?

董毅顾不得其他,忙把秦鸣手里的诏书又抢了回来,朝赵政行了礼道了歉,第一次拿出了哥哥的威严,把秦鸣递过来的笔也塞到了董慈手里,偏头避开妹妹哀求的目光,斩钉截铁的道,“妹妹,快照公子说的做。”

董慈一看里面立后的诏令差点没昏倒过去,这太荒诞了!

赵政到底是还年轻,这么轻率的就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董慈很想幼稚的抢了就跑或者把竹简嚼了吃掉,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想想也就罢了。

赵政笑了笑开口了,“这里这一份也一并拿去写了。”

董毅见董慈神色慌乱左顾言他,迟迟不肯下笔,愣了一下脱口问,“妹妹,难道是他强迫的你,其实你根本不喜欢他对不对。”

不用回头董慈都能感受到背后赵政阴沉的目光,如芒在刺,哪里敢乱说话,只得认命地点头道,“他没有强迫我,我也喜欢他。”

董毅这下再没迟疑了,舒了口气,肃声道,“那妹妹快些写了,这种事不能开玩笑,妹妹你没能在母亲身边长大,不知道这对一个女孩子多重要,妹妹快些写罢,写了你喜欢跟公子住一起便住一起,哥哥不管你了。”

董慈哭笑不得,知道现在与董毅争辩什么他都不会同意的,只好在赵政印章的屁股后头坠上了自己的名字。

董慈瞧着这两卷两张让人头疼的卖身契,嘴里发苦,现在签了她以后还得劳心劳力的想办法毁了,说实话那天她说的那些话赵政是不是压根就没听明白,怎么还是我行我素,非得要这样做什么。

赵政用竹简在石桌上敲了两下,缓缓道,“印章。”

董慈嘿嘿干笑了两声,“我没有印章。”事实上她有,就插在她冠发的簪子上,指甲盖一小个,前段时间她自己刻来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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