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已经心死。死了心、塌了地,除了恨,再也不会浪费其他任何的一分感情。

抱在怀中的柔软娇躯,是如此的轻,轻的似一根羽毛,仿佛只要他搂不禁,下一秒,她就会化作一片烟,一缕雾一样,只要风一吹,太阳升起,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可是,她又是那样的沉重。沉重到赫连煊,几乎抱不住。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男人只是沉默的,一步一步,继续往外走着。

“赫连煊,你知道吧?”

岑立夏突然开口道,语声平滑的有如水过无痕一般:

“就算你现在带走了我,你也留不住我的”

赫连煊的脚步,终究不由一顿。

他十分的清楚,女子这句话中隐藏的意义,是呀,他留不住她从他一剑刺向司徒锐的那一刻起,他就永远的失去了她,将留住她的最后一丝可能性,也完全亲手抹煞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了。

这是他的选择,他不能后悔,亦不会后悔。

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往前走。没有退路。而前方,是早已注定的命运。

逃也逃不掉。

每多走一步,就更靠近那命运一寸。

赫连煊知道,这一条路,他们不会走的太远。

但是,就算这样,他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他,亦走不了回头路。

脚步微抬,男人继续向前走去。客栈外,马车已经备好,他们会往西秦国而去。

但这注定是一场到不了终点的旅途。

能走多远算多远。

他能拥有怀中紧抱着的女子的时光,也不过只剩下这一段旅程了。

旭日初升,火红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半空之中。五月底的空气,已一片炽热。夏日莽莽,如火如荼。

车轮粼粼,一路向着西秦国的方向奔去。

连煊似乎并不着急,只缓缓行矣,每日清晨出发,天气热起来的时候,便在路上的林木底下休息,夜晚便宿在最近的客栈里,悠闲的就像是真正的大家贵族带着宠妻爱妾,出来到处游山玩水一般。

这一走,就是三天。

期间,岑立夏也试图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想要逃跑过,但在她费尽心力的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就站在那里,如同已等了千年万年一般的望住她。

无限千言万语,他只对她说了一句:

“岑立夏,不要逃跑,不要逼我对你用更卑鄙的手段”

是呀,她应该感到庆幸,不是吗?他现在只是对她施了迷药,令她全身无力,但至少她思绪还是清明的,若惹怒了他,他真的对她采用更激烈的手段,不消其他,只是叫她彻底昏迷不醒,她便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了

况且,以她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她也根本逃不远的。

想通了这一点,岑立夏便不再做无谓的尝试。

如今,她只能静待时机。可是,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来。

就这样,他们白天赶路,夜晚休息,一直走了三日,第四天,他们经过一个市集。

这是祁安镇。过了这个镇,再翻过一座山,淌过一条河,便是西秦国的境内了。

市集很热闹。到处是喧嚣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各种讨价还价声,甚至还有不知名的丝竹乐声,透过车壁,传到岑立夏的耳朵里,一派俗世的幸福。

而这种幸福,却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得到的吧?

许是人多的缘故,马车行的很慢。

赫连煊坐在她的对面,从踏入这祁安镇开始,他便一直很沉默。是的,比之先前这几日,他似乎更沉默了些。一言不发,只寡淡的望向车窗外,一双濯黑的不见底的眼睛,却仿佛什么东西也没有,空荡荡的,不知落在何方。

他不说话,岑立夏更不会开口。

她早已同他,无话可说。

再往前走,岑立夏忽而闻道一股清香,飘入鼻端。那香气极淡,若有若无,却叫她整颗心,都不由的一跳。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种香气,应该是来自于半青莲。

敛住心头的跳跃,岑立夏蓦地扬声道:

“停车”

听到她的声音,赫连煊缓缓转眸望向她。

岑立夏迎向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一刻的他,竟似充满了某种悲伤。就像是你一早知道,会发生的一件坏事,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般。

岑立夏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待她想要细看的时候,男人却已慢慢将目光重又移

向了窗外。

“你想出去走走吗?”

男人突然出声道。一把清冽的嗓音,不知为何,却有些莫名的沙哑,听着如同被粗粝的沙子,狠狠磨着一般的涩然。

岑立夏一时倒不由的有些踟蹰。说不清觉得哪里不对。但最终,她还是开口道:

“如果可以的话”

说这话的她,亦没有将目光再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同时,尽力将出口的嗓音,敛的疏漠而淡然,以藏住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份深切的紧张与期待。

听到她的话,男人许久都没有回答。

宽敞的马车里,一时静默如同坟墓。

就在岑立夏以为这个机会,就这么失去的时候,男人却蓦地出声道:

“停车”

岑立夏不由一下子望向她。他却没有看她。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清俊的侧脸,冷毅、坚忍,像是遮去了一切真实的喜怒哀乐。

她看不清。

而她亦没有心思,再去看他,因为,马车已在这个时候,缓缓停了下来。

赫连煊先跳下了马车。然后,伸出手去,欲将她扶下。

岑立夏望着他伸向她的修长白皙的指尖,犹豫了须臾,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中。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根本无力自行下车。况且,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跟他为这种事情而僵持。

原本岑立夏是想借着他的力,跳下马车,但赫连煊却更近一步,竟将她抱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岑立夏整个身子,都不由的一僵,有些不适应。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困住她,却从来没有逾越之举,除了大部分时间的沉默以对之外,他甚至可以说是,刻意的避着她的。但只有晚上,在他以为她睡着之后,他会偷偷进到她的房间,坐在她的床边,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凝住她,像是在望一朵花开。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上她的脸颊,似乎想要轻轻描摹着她的脸部轮廓,好将她的模样,深深的刻进他的瞳底带走一般。但每一次,当他几乎触碰到她的脸颊之时,他却手势一顿,只僵硬的悬在她面容近在咫尺的地方,想靠近,却仿佛不敢再往前半分,想收回,却又仿佛如此的不舍,所以,他就只是,那样虚空的抚摸着她,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形成一个苍凉的手势。

他就这样整夜整夜的守在她的身旁,眼眸幽深,唇瓣紧抿,沉默而隐忍的守着她。

直到天光微熙,在她醒来之前,他又会悄然离去。

仿若什么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不说,岑立夏也就装作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亦不会开口问他。她不知道她到底在怕着他怎样的答案,她怕她会因此而心软,而动摇。

这样的赫连煊,让她莫名的觉得某种可怜。

但是,他又怎么会可怜呢?死的那个人是司徒锐,又不是他。

就算他怎么难受,也是他咎由自取的。

岑立夏不断的告诉自己,除了恨意之外,她对他,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的情绪。

就像现在,当他轻柔的抱着她下马车之时,尽管属于男人身上独有的那种温暖,仍是烧的她心口一悸,但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感觉双脚踏上了实地,岑立夏便微微挣扎了一下,将男人推了开来。

赫连煊有一刹那,呆呆的立在原地,眸底受伤与失落,一闪即逝。

岑立夏假装没有看到,顺着半青莲的香气望去,“我想去那边走走”

压下心底痛楚,赫连煊嗓音微哑,“走吧”

说话间,男人似乎习惯性的想要去牵她的手,但手势伸出去的刹那,他却顿住了。然后,岑立夏看着他,缓缓将手势,又收了回去。

这一刹那,她没有看清,他清俊脸容上,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她只是看到,男人转身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仿佛如此的落寞与萧索。就像是秋日将近、隆冬初来,挂在枯黄的树干上的最后一片落叶一般,随风而逝,终究留不住。

岑立夏不知为何,心口就是莫名的一滞。

但很快,她已经咬牙逼尽了这一刻,不应该出现在她心底的情绪,她望望男人走向的方向,在那不远之处,一个短打布衣的小贩,正在卖力的叫卖着他手中的盆栽岑立夏如果没有看错,那正是她要找的半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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