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
“诶?这调料多了不少,怎么来的?”春草打量着眼前这又满起来的东西,还抬手拨了拨上头的东西。
石坪看了这一上了山就直接奔这头来的春草一眼,回道:“早上捉了几只山鸡送了只回家里拿去换的。”
春草抹了下那些菜叶上头还没干掉的水露,说道:“这么新鲜,这是刚刚摘下来的吧?你送了山鸡回家里去怎的不在那里吃完饭再上山?”
石坪回忆起自家嫂嫂和弟妹的那热情劲,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直接拒绝了她们的挽留又回到山上来。
不等他接话,春草又自顾自地说道:“石家大嫂还给了些冬菇啊,这样的冬菇做起来剁了肉做成肉饼最好吃,可惜现在做来不及了。还给了你几个鸡蛋,让我琢磨琢磨给你做什么吃的……”
不过几日便好像压根不晓得什么是见外的春草嘴上碎碎念着,从那堆乱放的东西里头把那些油菜都给挑了出来,又翻出来一块新鲜的猪肉,捡出里边的几个乱塞的农家鸡蛋,想着先前还有些面粉又找了半天才从之前的筐里找到。
“你那些东西不如弄个台子或者柜子给收拾一下,着实是乱的让人发愁,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你不如就去做一做,你看你连那猪肉都和鸡蛋青菜给放一块了。”春草将她那些挑出来的东西都放到一个竹篮子里,转身同一边逮着俩兔子玩的石坪说道。
大概是石坪见着自己这小厨房着实也太乱了些,也不问什么就这么应允了,拎着那两只想要逃走的兔子起身离开。
春草见他走了恰好又腾出一块地方来给她擀面,好在石坪先前见着什么都买了才让她搜刮出来一根不曾用过的擀面杖。她取过一个大的瓷碗倒了些两人份的面粉,又加了点水,便开始揉起来,由粉末到面团再到利落的刀工切出条条细面,这点时间也不过让石坪在院子里画了遍那柜子的样式图而已。
“你瞧瞧这样的可以么?”石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春草对面,正举着一张纸,冷不防说道。
春草刚切好细面正收着桌上那些散落没融进去的面粉,被石坪这么一声,吓得她一下将那些刚聚起来成一个小碗的面粉给扬了出去,就这么直冲冲地扑上了石坪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暗卫的警觉性被这平静悠扬的乡村生活给磨的少了许多,石坪下意识地便往旁边想侧头躲过那些铺撒而来的面粉,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浅浅地铺了他半张脸,那飞出去的碗又砸在了他肩部的衣服上。
偏生石坪那皮肤经了日头的照射,像极了小麦,就算这虚虚的一层面粉也让他显得极为狼狈。
“哎!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春草见给石坪整了个大花脸,心一急便想着抬手给他抹掉那印子,可她本身的那手沾的面粉更是多,这样一划就更花了。绷着脸满是歉意的春草这下也忍不住了,一下就笑了出来,捂着肚子笑得直锤桌。
“……”石坪吹了吹那纸上被沾上的粉。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看看,你先去洗把脸吧。”春草觉得这两日的石坪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靠近了,连忙接过他手上递来的那个画了东西的纸忍着笑意看起来,“这个地方多加个外头可以拉出来的台子吧,方便擀面,格子你得做成和这里的那些东西大小一样才行。”
石坪听过她这话拿了那纸就又一言不发地走回了小院。
当作没事发生憋着笑的春草把那块猪肉和那些油菜从菜篮子里头拿了出来,用清水来细细冲了一遍,那猪肉便被她再切成肉片放到了菜板上,她忍着笑意还险些将自个儿的手给切着了。
可这东西都备好了,她想着立马下锅,这一扭头就发觉这灶子火还没着呢,更别提哪里有滚烫的开水供她做菜了。赶紧又拿过那火折子给灶台点了火,舀了些水放到那铁锅里,架到了灶台上头,慢慢地等着水气升腾。
不一会儿,春草就横刀将那些猪肉片给放了上去,全部给扔进了锅里头,大火煮着,再放除了枯叶的油菜,待它们熟了便一并捞了起来搁到了边上晾开的瓷碗里头。她又倒入细面,不过一会儿就又捞起来同样搁到一边的空碗里。
将那锅里头的水给倒了,刷了一层油后打了俩鸡蛋,煎开不过半熟又倒入了水和细面,就着这鸡蛋汤给把面入了味。
春草将那鸡蛋给先放了在碗里,再把面条给分一半盖住了那鸡蛋,想着石坪还要打猎,便给他再多夹了些菜和肉片,放在了面条的上头,还往上头浇了些酱油。她把那两碗面放在矮桌上,拿宽一些的瓷碟盖在上边,就算做好了一顿午饭。
“石二哥?午饭做好了!”春草坐到椅子上冲小院喊着。
果然刚喊完便听到那小院门口吱一声开了门。
二人午饭过后,春草便拿过那本药材书册细细地看了起来,她先是寻到了自己先前认识的那些图画,再问石坪那些上面的字词和意思。
石坪则是在一边做着那木柜,二人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全是安安静静的,时不时春草就会按着那书册上头的字再念一遍,柔声里藏着执拗与好奇,同那婆娑摇曳的树影一并落在书页里,一个下午便这样过去了。
……
“春草,你这小丫头怎么腿伤着还一直往山上跑,”二嫂张氏见着那虽然拄着拐杖行动不便的春草,便连忙赶着牵过了她的手,说道“你这丫头还笑嘻嘻的高兴什么,腿伤了上山不累啊?”
春草一路想着石坪今天那严肃模样脸上还沾着些面粉就觉得好笑,一路笑容不减,直到在村子口那榕树遇到自家二嫂,这才收敛了一些。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进了巨石村,抬眼就看到好几个少年聚在一起往午家方向走,姑嫂二人对视一眼,却都在对方眼里瞧见了不解。
二嫂张氏赶紧拉着春草往家方向走去,那些人还是先了她们进的门,两人一进门就看到里屋那头原先摆着木桌的地方坐了好几个人,正是午家老三那跟着一块上学堂的狐朋狗友,春草一扫见着应该是有七八个少年,热热闹闹的吵的像村子里头晨起咕咕咕叫个不停的鸡。
春草听了一耳朵便知道了他们正嚷嚷着要喝酒,二嫂张氏自然也是听到了的,不敢耽搁赶紧把春草往灶房方向带。
“我等会儿去问问怎么回事,你先在这呆着别出去。”二嫂张氏拍了拍春草的手,温声叮嘱着,说完便转身出了这灶房门。
春草见她出了门,就起身去看灶台上头是不是还放着些没煮过的东西,她上午临走前还见着那灶台边上的白菜和黄瓜还没动过,探头一看便看到上边的东西和她走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多了两个鸡蛋。春草赶紧将那些东西放到菜篮里,拿门边的水缸来洗那些菜去。
“我来,”又赶了回来的二嫂张氏见着春草正蹲地上洗着菜,连忙走前去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小声说道,“你二哥和大哥去村长家商量事情了今儿个不回来吃饭。”
“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春草起身又换了一瓢水搁到地上的木盆里头,问道。
“过两日乡试要开始了,你三哥他们那学堂今日说是要结业,你三哥下了学堂就招了他那些兄弟来喝酒说是要庆祝庆祝呢。”二嫂张氏笑着说道。
春草接过二嫂张氏洗过的菜,挑着上头那些枯叶给掰了下来,想了一下说:“那买酒的钱?”
二嫂张氏听见这话之后连忙抬起头来看里屋那喧闹异常的地方,见没人才低声说道:“邻家那李大不是学问极好么,你大哥就琢磨着让你三哥他们也把他给拉上好好喝一顿,攀攀感情,没得日后人家得了功名忘了咱们,就匀了你三哥钱买酒去了。”
“那咱们晚饭?”
春草抬头见她摇了摇头,只好无奈地笑笑,又听到她说:“嫂子我房里还有两干馍馍,咱们一块吃去?”
“给他们做个拍黄瓜和拿点花生当下酒的算了,我想了想按着现在他们估计正喝的开心呢!”张氏轻声道。
春草将那摘好的菜叶往旁边的筛网放去,点了点头。
“李哥李哥,咱们那么多年的兄弟你今天不赏脸来喝,那就是不给我午三面子啊!”
春草拿着那筛网刚想起身,便听见门口那方向传来自家三哥的声音,循声望去就看到午三正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李仲林往里头走。
……
“还不来?你想让我幺妹看见你这脓包样?”午三便拽着李仲林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你!”李仲林闻言,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午三,那张脸涨成了红色,却还是顺从地跟上了午三的步伐。
午三见状便冷冷一笑,谁知一进门便看到自家幺妹春草正巧就在外头院子里,他连忙扬声喊道:“李哥李哥,咱们那么多年的兄弟你今天不赏脸来喝,那就是不给我午三面子啊!”
说完再看,午三便见李仲林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不屑地瞟了这小怂货一眼,心里暗自发笑:这李仲林在小时候就觊觎他幺妹春草,还故意让他那傻货妹妹李二丫来博取同情和那小贱货来往,就是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看看李家什么家底,一个寡妇带俩娃没钱省的破地儿,还想要美人?
“来来来,兄弟们,我把咱们村未来的那举人老爷给带来了!”午三拖着李仲林三两步便走进了里屋,里头正热热闹闹地喝着酒呢,见那李仲林来了就有那几个人连忙赶着上去要喂酒。
“我不喝酒……我不喝!”李仲林挣扎着却又被旁边那几个汉子给缚了手脚,那头兴致勃勃的几个人就这么拿着酒碗给他灌上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被灌了三碗酒那些人才罢休,放过了李仲林。
石家老三原本躲在一旁,见李仲林被人放开了站都站不稳,赶紧上前去把这个从来不合群的家伙给扶住了,把他带到旁边的那椅子那儿坐了下来。
“你怎么跟着过这里来了?”石三俯下身子去问李仲林。
“我……我……”李仲林摇摇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什么?”石三见他好像有话要说。
“我……”李仲林支吾了几声之后,一下抓住了石三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放开。
“你这酒量,还来什么啊?”石三见李仲林那神志不清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这事就作罢了,也跟着坐在了李仲林旁边看着周围众人行酒令胡乱闹腾。
……
“二嫂,那些黄瓜我都给做好了,还加了点辣椒圈进去。”春草对着一边正烧水的张氏说道。
张氏听见这话赶紧放下了那扇着炉灶的蒲扇,站了起来,应声说:“你先放着,我待会儿拿过去,那些人喝酒你一姑娘家可千万别过去。”
春草应了她一声,见二嫂那锅里头水烧的差不多了,赶紧就把那先前摘过的菜叶给放了进去,撒了点盐,又盖上了锅盖。这点事情做完,那二嫂已经是捧着东西要出门了。
“二嫂你还落了碟花生呢!”春草见灶台上落下的东西,连忙喊道。
那急急走到灶房门口的张氏闻言脚步一顿,在春草看不见的地方露出难以言说的复杂神情来,又挂上笑容回身接过春草递来的碟子,温声道:“你瞧瞧我这眼睛,果然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春草听见她这么说,看了眼外头暗了不少的天色,以为二嫂张氏眼睛看不清来着,担忧地一瘸一瘸地跟上前去,问道:“嫂子你是不是看不见了?不如我去送好了!”
背着身子的张氏闻言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并不回头,侃道:“你这丫头想什么呢,你那屋子有蜡烛他们那头也有蜡烛,我还能看得见。你瞧瞧你的腿等会儿就得摔了他们那东西呢!”
春草听见这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接话说道:“成,二嫂您尽管去我在这拄着等你回来。”
二嫂张氏低低地说了一声:“你这丫头!”
……
“三魁首!”午三高声叫着。
随即是众人喊道:“你喝你喝,别耍赖!”,“赶紧的午三,不喝你孬种!”
在那些热血沸腾玩的不亦乐乎的少年起哄下,那赌输了的午三面色涨红,接过了那旁边兄弟的一海碗酒,一口气灌了进去。这头那酒喝下去了,那脸就越发的通红起来,和他一样输的不成样子的兄弟倒是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哎各位小兄弟们,我来给你们送下酒的东西来了!”午家张氏正捧着各分了三碟的拍黄瓜和炒花生米小心翼翼地跨过那门槛进了里屋,在一群群魔乱舞的边缘朗声喊道。
张氏这一说完,就捧着那些东西往里头那被推离了原地好远的木桌去。
“你是嫂嫂啊?你怎么长的这般好看啊!跟天上的……呃仙女一样?”一边喝高了的一个人搭上张氏的胳膊,还顺势划了划,涨着一张红脸讲着不害臊的话。
张氏眼神里闪过不悦,却又立马换上了笑容,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笑着道:“你嫂嫂我十来年前也是这村里头的一枝花,可不是好看么!”
言语间已经利落地将那几碟小菜放到那木桌上了,张氏又回身冲那些他们说:“咱家老三这事情也没和家里头说,没法做点好吃的,只能这样将就着了。”
“不嫌弃不嫌弃,嫂子就当咱们是在喝花酒,喝酒哪里要菜的!是不是兄弟们!”那原先出言调戏张氏的人顺着她那话说道。
那些喝的七荤八素的男人哪里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便人人应着吼着说:“是!”
二嫂张氏的那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眼睛里满是怒火。
躲在一边的石三听着他们那话,暗自蹙了眉头,心里想着:这不是把那午家二嫂给捧着当妓女么?
石三原以为那午家二嫂会不高兴会立刻发怒,却没想到那妇人却冷静地挂着他们那些喝高了的人分辨不出来的温和假笑,吓得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却又被旁边那醉得不知世事的李仲林给一把拽了回来,跌回椅子上。
“那你们好好喝,嫂子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张氏那妇人就这么直接转身给出了里屋的门。
众人便也都停了下来,坐到那木桌旁,那人夹起来些那些下酒的小菜,细细地吃着。
众人坐下来之后醒了不少酒,才发觉自己刚才那样的出言不逊是对着午家二嫂说的,那些跟着说话的人自然也是尴尬的不行,打着哈哈就想糊弄过去。
“说起来,怎么是你那嫂子过来送啊?午幺怎么不过来?”又是那一开始出言不逊说二嫂张氏的人,这会倒是说起来春草了。
“嘿嘿,午三你们家那幺女着实是好看啊,刚才爷进来的时候就遥遥看了她一眼。哎哟那脸,那身段……”另外的少年看了眼午家老三,见他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来,便也跟着调笑。
一时之间,那些少年们什么浪荡的词都冒出来了,他们那学堂的夫子应该要气死了,毕竟这群混世魔王在这之前都完全没半点让人能察觉的出的文学天赋。
这下都因为一个女子个个都变得才高八斗起来,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词自然是他们这些人嘴里吐出来的,可惜没人将那些话给记下来,不然绝对能胜过那代代流传的艳绝之词。
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毕竟只是低档次,那些身段妖娆摄骨都还只是中档次,再后头什么十八摸都给出来了,着实是不把春草当人看,那些人见午三脸上没丝毫不悦,甚至还饶有兴致去跟着他们一同拿侮辱春草来调笑,众人也就越说越疯狂,越说越放肆,还有的想着这就去把午家幺女春草给叫来陪客助兴的。
“午三哥你可真是有眼福,每天在家里就被仙女伺候着,真是让人羡慕,赶紧把她叫来让咱们兄弟尝尝味道啊?”
石三坐着正蹙眉不语,却觉得那被扯着的衣服好像一下子松开了一样,不等他反应过来,他旁边那醉的不成人样的李仲林就已经离了原地,往刚刚说话的那人方向冲了过去。
“李家狗你干什么?!”
不等那喝得正高的人有什么反应,李仲林已经直接扑了上去,把那个说话的人压在了地上狠狠地出拳,一下锤到他胸口,好像还十分不解气的模样,又抬手砸了几下,可那被压在地上的家伙也不是什么软蛋,醒了点酒就连忙挣扎着要还手。
李仲林那暴戾的打法过了好一阵之后,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去拉那骑在别人身上发疯的他。李仲林平日里就只是一直读着书,哪里是这些从小到大打架喝酒的男人的对手。
就他刚才那疯狂的打法也不过是空有一架子而已,众人轻而易举地一下就把他给拉开了,又是对他一阵拳打脚踢。众人见那李仲林不过是虚张声势,打了一阵也就放过了他,又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灌着酒。
看着屋子里这突变的事情,膛目结舌的石三一见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李仲林滑倒在地,就赶紧去把他给扶起来,靠着土墙壁一动不动。
“你这是做什么?”石三蹲在他身边细声问道。
李仲林并不回话,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双拳紧紧地握着,脖间硬是生出来几道青筋。
“说话啊!你莫不是装的醉酒吧?”石三见他这样,就知道李仲林是听得见自己说的话的,又问道。
“石三,你在那里做什么?甭搭理那个怂货了,赶紧过来吃酒,他先前就一直对我幺妹存着些心思呢,那话叫什么?可望不可吃!”
石三听见这话,赶紧抬头站了起来,看向说话的午三,吊儿郎当的尝着酒,好不自在,客套性地接了几句话,就顺着那台阶走离了李仲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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