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知道这份礼物究竟能不能让爹开心。”使君担忧地皱着眉头,本是应该对无瑕说的话,他却好像是在问自己。

“怎么会不开心呢?我爹常说,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比父子、父女之间的亲情更加让人感到欣慰的了。你是干爹的儿子,只要是你送的东西,干爹一定会喜欢的。这送的不是礼物,而是你做儿子的一片心意呀!”

无瑕还在说着,使君脑子里却只回荡着一句话。

“……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比父子、父女之间的亲情更加让人感到欣慰的了……”

仿佛就是这句话,坚定了使君的决心。

清晨天微微亮的时候,英卓一行人把使君送出城门。英卓在城门内,看着使君背着行囊的背影渐渐远去,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酸涩。使君开始还频频回头向他看一眼,或者挥挥手,后来那年少的身影逐渐成为了远处的一粒模糊的黑点,就像是苍茫的天地之间偶然掠过的鸟儿,很很快就会不见。

英卓猛然间意识到,这还是使君第一次离开他身边独自远行。这些年来,他是把使君管得太严了,生怕使君有一点点意外,怕日后无法向九泉之下的大王交代。但此刻,英卓却没有了这种负担,他唯一的担心,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盼。他担心这孩子孤身在外是否能够照顾好自己,何况使君这是去查私盗铸币,那些人中保不准会有亡命之徒,凭使君现在的年纪,能够应付得过来吗?

郭解好像看穿了英卓的担忧,上前对英卓说道:“大哥,别担心了,孩子总归是要自己长大的,不经过一番磨炼,他怎么能成为男子汉呢?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派了人手保护他,不会让使君受到丁点儿伤害的,他很快就会回家。”

“嗯。”英卓点点头,这一次,他相信他儿子能做到,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儿子做到的了如今他在心中已经不常用“大王的儿子”来指代使君了。

送别使君之后,英卓接到手下来报,伍记的私铸币又成功独占了一家赊贷行,把别家的私铸币都给挤兑下去了。来人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得意的模样,却不见英卓越发愁眉深锁。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谁人都懂,可是一个“利”字当头,又有多少人不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而忽视了潜在的危险呢?殊不知,“利”字旁边一把刀啊,最后只怕是伤人伤己!

“大哥,我暗中打听到,最近城中已经有不少私铸币掌柜按捺不住了,以伍爷现在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长安城中很快就没有别的硬货商家能够存活了。”郭解说起这些,还隐隐带着几分担忧。郭解是在黑道上混的人,他知道黑道的规矩。

而英卓考虑的还有来自律法和官方的禁令,这也是因为英卓曾经身居官场,他懂得朝廷的手段。有时候,朝廷的沉默不代表允许,而可能是这头睡狮正在暗中窥视敌人的一举一动,等到猎物稍有破绽,就猛扑上来,一口吞噬掉,不给敌人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英卓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

“我已经劝过伍爷多次,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其他几家硬拼到底。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这件事,先去禀告伍爷,看他怎么说吧。”英卓沉沉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一次,伍育之一改常态,不但没有命令英卓继续加大量铸造钱币,反而让英卓放缓了速度。这倒让英卓颇有些奇怪,心里暗暗地想,伍爷这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伍育之笑了笑,对英卓说道:“二爷不为商,自然不懂得为商之道。用尽全力挤垮对手固然痛快,但自己也会伤了元气。你以往也常说,如果我们当真挤掉了长安城内所有的硬货商家,一家独大,朝廷必然会对付我们。朝廷之所以现在按兵不动,恐怕就是在等着我们黑吃黑,自相残杀,到时候他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这些道理,我如何会不懂?”

英卓听罢更糊涂了,闹不清楚伍育之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加大铸币量挤垮其他商家的是伍育之,现在说不能自相残杀的也是伍育之,这伍爷究竟想干嘛?

“我之前让你加大铸币量,是为了给其他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凭他们的实力想跟我伍家争夺市场,是绝对没有活路的,顺带可以清理一下市场,把那些不上档次的跳梁小丑都给清理出局,剩下的也就好办了。能够通过优胜劣汰存活下来的,必然有他们自己的生存之道,我们要是跟这些人硬拼,未必能尝到甜头,更好的办法,是跟他们联盟。”伍育之脸上带着自信的表情,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控。

英卓听得云里雾里:“联盟?”

“没错,我得跟他们好好商量商量,划地而治,这样日后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了。”伍育之做好了打算,让管家分发请帖,包括魏立在内的五六家硬货场都收到了伍育之的邀请,到伍府做客。

这一日,伍育之在府中大摆宴席,山珍海味宴请诸位老板。筵席开场的时候,伍育之只是随口寒暄了几句,让大家尽情吃喝,但各自心怀鬼胎的人哪里能够放得开,桌上都是些虚伪勉强的笑脸。但等到酒过三巡,伍育之瞅瞅大家,都比之前融洽多了,唯一有点别扭冷场的也就是魏立这个人。

伍育之暗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举着酒杯站起来:“今日荣幸邀请到各位掌柜到我伍某人府上,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不过今日,伍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各位商量,还望各位掌柜仔细听我伍某人一言。”

“伍掌柜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底下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伍育之终于进入了正题,大家都停止了猜测,开始听伍育之说。

伍育之笑了笑,说道:“这些年来,大家都在硬货场上打过不少交道,都属于自己人,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伍某人在这方面生意做得如何,相信大家有目共睹,如果我铁了心想独霸市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但是,咱们都是多年的老熟人,做事太绝终归不是我伍某的风格,所以这次找大家来,就是想商量商量我们以后的出路。”

几个掌柜议论了几句,伍伍育之傲慢的态度虽然让人不满,但他说的话也有理有据,不服也没辙,掌柜们只能忍气吞声,谁让伍记私铸钱工艺高,能占有市场呢!

“那伍掌柜打算怎么办?难不成是要我们都把硬货生意卖给你,你就把我们当成你的店伙计,给我们一点儿分成,打发完事?”魏立冷笑了一声,颇为讽刺地看着伍育之。他早就猜到伍育之摆这一顿鸿门宴没安好心,就等着他自己摘下面具了,趁着现在,还不多挖苦两句?

那些掌柜们听了这话,哪里禁得住挑唆,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说道:“伍掌柜,这可不行啊!大家都吃着硬货市场这口饭,要是你把我们的场子都收走了,我们可靠什么活啊!”

“是啊,伍掌柜,做人可不能太绝!”

伍育之置之一笑,说道:“方才我不是说过了,我伍某人还没有这么大的心,独占整个长安的硬货市场。不过鉴于最近货币市场太过混乱的情况,我建议大家不如采取划地而治的手段,来解决大家的生意问题。”

“划地而治?”这个词让众人纷纷感到新奇又不解。

“什么?整个长安的一半都归你,我们这么多人一共才分一半?”

“伍爷,你的心未免也太黑了吧?”

“你这是变着法欺负我们呢!”

听着不满的声音议论纷纷,伍育之露出冷笑的神情:“你们不答应也行,那我就只好继续加大伍氏钱的铸造量,咱们在生意场上过真招了。到时候,你们可别怪我没给过你们活路!”

“伍育之,你欺人太甚!”魏立第一个摔杯站起来,其他几位掌柜见状,也纷纷反对伍育之的建议,甚至直接掀了酒桌表示不满。一场酒席很快在众人的争执中不欢而散。这些人虽然一起反对伍育之,但又各自心怀鬼胎,为了各自的利益勾心斗角,场面好不混乱。最后,只留下一场被冷落的残局给伍育之。

“你们……你们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得很,咱们走着瞧!”伍育之对着诸位掌柜气愤离席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地放了一句话,尤其是看着带头闹事的魏立,伍育之眼中登时闪过了一道凶光。

“姓魏的,老子早晚收拾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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