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捡着地上晾干水汽的板栗,好不快乐,这是感受大自然慷慨馈赠的幸福感,是丰收的喜悦感。要论钱,两大框板栗,最多也就值一两千块钱,不够兄弟们在城里一顿火锅的钱,但这种快乐和幸福无法这样用钱计算。

段老爷子看着四个孙辈嬉闹着捡板栗,心里也高兴,而悲怆也在心中升起,就像深秋的风拉起萧瑟大幕。

记起以前每当板栗落地时,凌尘颜牵着马,扛着铁爪子,马背上放着两个大框子,来到这里捡板栗,那时的凌尘颜总是孤零零的样子,回想起她,美丽的她一直都是孤独的。

板栗捡回家,晒干,凌尘颜自己也吃不了多少,一部分给自己儿子寄去一大箱,好让儿子把大山的馈赠分享给同学朋友们,一部分给段家送去,感谢段家对自己的帮助,感谢儿子的师父段秉烈。

段家看凌尘颜总是形单影只,仙女一般的美丽却总是带着凄楚,但她又固执地不爱与人来往,就劝她养一条獒,獒最能忠心护主,可凌尘颜却说:“唉,不养了,我的爱只够给望望一人,无法拆分。”

尽管凌尘颜活着时凄楚孤独,但在这山里也没受一点委屈和欺负,大家知道她的秉性高洁善良,都尊重她,爱她,可她终究死在了满眼金钱的人派来的杀手手里,离去时,也是那样孤独,这雪山下从此少了美丽的身影。

年轻的时候,总是对将来满怀憧憬,而活到暮年,总是回望过去,因为将来已经没有希望,即将来临的只有死亡。段老爷子回望起过去时,所有的幸福和欢乐,都因凌尘颜和自己儿子儿媳的惨死遮掩了,心里只留下一腔苦楚,却又还想用自己最好的力量,让孙女不再重蹈覆辙。

段老爷子心中有个固执的坚持,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城里人太坏,以前自己儿子段秉烈光耀门楣时,儿子年轻时所获得的那些荣誉和物质,最后都因为那欲壑难填的经纪公司所毁灭。如今,城里人因为对财富的争夺,又害死了凌尘颜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城里人不坏么?想自己生活快九十年的大山,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和仇恨也是有的,可没人做下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简直堪比恶魔。

矛盾郁结在心中,想赶走这两个看似天真友好的城里人,可老爷子又担心自己孙女的婚礼受影响,也担心自己的孙女和孙女婿不理解,心中集结委屈,段老爷子只好望着萧瑟的大地悻悻然,额头爬满苍老,强颜欢笑时,在秋风中散开道不尽的苦楚。

黄叶飘零,枝头零落,河谷荒蛮,衰草连天,秋风拨云,艳阳薄情,鸟雀也躲藏着身影,这个秋天啊,尽是如此的苍凉和萧瑟。

碧血和丹心最能体会老人的心,寸步不离地守着老人,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老人,想劝慰一句,说不出的苦楚,只好几声嗷叫,让河谷清澈枯萎的水流向远方时,带走一些这个秋天的苦涩。

丘宛如施展十八般武艺调皮捣蛋,也无法让凌颜望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总是闷闷地做事,问他时,也只是回答间断的“嗯”、“啊”、“是”、“可以”等等及其浓缩的话。不时拍打着苍老的树干长吁短叹,仰头望着黄叶飘零的枝头把泪水往肚子里咽,无论怎样搜寻,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身影,听不见母亲的呼唤。

这个河谷里,曾是自己童年的游乐场,每当夜幕时分,母亲凌尘颜一边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一边骑马到河谷里来找自己,然后一起骑马回去。这板栗林,这河谷,这片荒草碧连天的草原,没能让儿子背负着母亲一起走远,母亲离开了自己,而其它一切都还在,秋风依然,从此沉默寡言。

自凌尘颜和段秉烈、仓琼卓玛相继惨死,粗旷善良的寸邦洛心里开始憎恨城里人,当他开车载着三位老人来到凌颜望的院落前,看见早自己一步停在外面的越野车,心情一下就不好了,堵得慌。

段小丹牵着爷爷乘坐的马,凌颜望牵着载着两大框板栗的马,于飞和丘宛如说说笑笑跟在一旁,来到院子前的院坝里,于飞伸手帮着卸马背上的板栗,被于飞一下撞开,他自己轻松地把框子拿下。

于飞也感受到寸邦洛的冷漠和从前判若两人,不由得尴尬地说:“兄弟,我得罪你了吗?要是我有半点不是,肯定认错道歉,绝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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