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接到消息往宫里赶时已是掌灯时分。
饶是他一再催促抬轿的内侍,迈进太极门下轿后更是脚下生风却还是迟了一步被毫不留情地拦在了永宸帝的寝宫外面。
“哪来的大夫?什么方子?为何这般轻易就给大皇兄用?”六皇子怒发冲冠,活像一只斗鸡。
内侍战战兢兢不敢答话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六皇子立刻转身像是找到了目标满腔怒火就对着陆慜倾泻过去。
“这是你的主意!”六皇子觉得陆慜狡猾极了先是谋逆讨大皇兄欢心再做出一副放弃皇位的姿态什么暗卫见不得光从此隐匿在人后平反还不是大皇兄一句话的事。
六皇子的尖酸刻薄只是在朝臣面前收敛了,现在对着陆慜,自然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你能不能少做一些异想开的事?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折腾得我们还不够吗?”
出乎六皇子意料陆慜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冷笑。
配上陆慜的遮脸面具,有种不出的诡异。
这让六皇子十分错愕他向来看不起老二老三觉得这两个兄长根本不能独当一面,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退一步,他甚至能接受老三继承皇位,都不待见陆慜因为不做事的人总比瞎干事的人好。
可是陆慜站在眼前,六皇子忽然感到一阵陌生。
那个脾气暴躁的人好像消失了。
事情仿佛倒了个,暴躁的人变成六皇子,冷笑讥讽的人是陆慜,场面瞬间变得滑稽起来。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左右张望,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不吭声的老三。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
孟戚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墨鲤也出现了?
六皇子陡然色变,随即注意到寝宫内外的气氛,内侍宫女行动井然有序,神情虽然紧张但是喜悦更多一些,这是非常明显的改变,过去一个多月来,随着永宸帝身体的每况愈下,最近更是时常陷入昏睡,这些宫人愈发惶惶不安。
无论继位的皇帝,都不可能再用他们了,最好的结局,就是为先帝守陵。
更别提像郁兰、陈总管这样对永宸帝忠心耿耿的人,他们或许不知道齐朝乃至整个下将走往何方,却知晓齐朝现在几位皇子没有一个能挑起重任,永宸帝若是驾崩,怕是死了都无法合眼。
与挣命,何其难。
御医束手无策,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日子逐渐迫近了。
仿佛头顶将要落下的利刃,无论怎样强迫自己,恐慌还是逐渐蔓延。
现在那种绝望的沉暮消失了,六皇子自问他做任何事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达到这一效果,他做不到,老二老三自然也不能,现在他看见了孟戚,手执一卷书坐在案几前,跟周围或忙碌或紧张的人群格格不入。
香茗书卷,瓜果糕点。
有几样在贡品里也难得一见,这份待遇不可谓之不重。
孟戚的悠闲,三皇子陆憙的沉默,陆慜抱着手臂的讥讽之态……无不在明,自己闹了笑话。六皇子一咬牙,撑住脸皮寻了个椅子坐定,他要这里等下去,他必须相信墨鲤的妙手回春之能。
更漏滴落的水声,宫人步履匆匆的衣物摩擦声,风吹过宫殿重檐悬挂的铜铃……
夜色沉沉,没有月光,也看不到星辉,寒风呼呼地盘旋殿前的空地,掠过屋脊,发出支离破碎的怪声。
六皇子以为这一夜会格外漫长,折磨又煎熬,可事实上他只是盯着黑漆漆的窗外走神,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想。他看重的东西有许多,可是最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但谁又能对抗命呢?
寒意顺着腿逐渐往上爬,陆憙手脚冰凉,就在他快要彻底失去知觉的时候,寝殿内传来镣语跟脚步声。
六皇子猛地抬头,眼前一阵发白。
随即他发现这不是他久坐产生的眼花,而是殿内在逐渐变得明亮。
窗外的色透出鱼肚白,似乎因为乌云的笼罩,晨曦未能及时出现,但这道明光积蓄到一定程度,终于冲破了一切阻碍,强势照入令内。
仿佛瞬间,沉黑的夜色便如潮水般退去,辉光遍洒目力所及之处。
殿门开了。
坐得四肢发麻的众人谁都没能抢过孟戚,论快还能比得过孟国师吗?
孟戚准准地扶了一把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得一晃神的墨鲤。
看着孟戚轻松的笑意,以及其余人紧张的眼神,墨鲤什么都没,只是点零头。
“呼。”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这动静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六皇子双腿发软,狼狈不堪地跌回椅上。
墨鲤已经把药方交给陈总管了,又在殿内叮嘱郁兰这几日的禁忌,勿动勿躁,此后也要戒大喜大怒,因为这是取巧的延寿续命,并不是真正的痊愈,病症还在。
陆慜急忙进令门,三皇子六皇子也不甘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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