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哀声对他说:“我宁愿你们清醒点,大哭大闹,明着宣泄出来,也好过每天若无其事地等着,像惊弓之鸟一样守着消息。我日日看着你们这个样子,心中再为陆青这孩子难过,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就怕你妹妹有天会抗不下去。”
我身体晃了一下没想到,娘从未多说过什么,总是站在我这边,心里却是如此痛苦。
“他,他真的还活着。”韩二终于缓了过来,从怀里抽出一封信笺,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来……来信了!”
什么?!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怔愣在原地。而娘和陆叔的表情也是一瞬凝结在脸上。
我还没仔细琢磨出韩二话中的意思,陆叔当先反应过来,不顾失态,几乎是一把抢过那封信,颤抖着打开。
他死死地盯着那叠纸,片刻后,第一次有泪水从这个半生戎马的汉子眼睛里慢慢落下来,“是我儿的字。”
娘迅速转过头来,我们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做梦一样的恍惚。
“是真的。”韩二好似看穿了我们心底的声音,一字一顿,用力的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我听来,好像雷鸣一般。
这段时日的生活,我如困在幽黑的湖底一般,早已听不进任何自己认定事实以外的东西。
此时此刻,这巨大的声响劈开了混沌,带着刺目的光照亮了整个湖底。
我终于惊醒一般找回神识,半刻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
真疼啊!
与此同时,一阵难以言表的喜悦伴着泪水慢慢涌了上来。
等的太久,半年的时光,就似乎用去了一辈子的精力,连欢喜也带着劫后余生的苍凉。
我蓦然跪倒在地上,捂住脸无声的呜咽,也不知何时,竟变成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起来。
看了他的亲笔信,加上韩二亲自从北域带来的消息,我才明白了这些日子陆青身上发生的事,以及那一天的情况。
正如大哥获得的线索,由于内奸泄密,陆青从兰茵回程,途径那个无名山坳时,遭遇到赫久族大朗王布下的袭击。
因为地势不便近身缠斗,赫久族人用弓箭攻击沂军,箭头涂有剧毒,没有准备放过任何一条命。
这种情况在今日看来,几乎是必死无疑。
面对此景,陆青已然有了战死的觉悟。他在抵挡敌军的箭雨时,不幸肩膀中箭,毒发后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青在滚烫的疼痛中醒来。
四周烟雾弥漫,一片铺天盖地的灼热。
他艰难地抬起头。地上到处是被扒去盔甲兵器的沂国军士,火焰在他们的尸体上燃烧,发出了令人窒息的焦糊味。
那些昨天还活生生的面孔,如今却难以辨认。
一切,犹如修罗地狱。
陆青咬着牙,奋力从几具尸体下爬出来他们是护卫军中的普通军士,一个摞一个用身体相护。每个人的背上都密密麻麻被射成了筛子,身体紧紧地结在一起,战衣也破烂不堪,所以,赫久族的强盗才会只拿走了武器。
陆青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带着箭伤和火焰的灼伤,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外挪动,几乎是用尽了所有求生的意志,才到了那个地湖前。
他伏下身子,喝了几口水,吐出嘴里的血沫和灰尘伤的太重了,根本无法再挪动身体。
接下来的几日,依靠着那片地下水,他才在昏迷和清醒间交错坚持着,可是沂国那边尚未知情,等到增援也不知是何时了。
在又一次因剧烈疼痛而晕倒时,他以为一切就要结束了。
谁料这次,陆青不但再次醒来,而且已经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两个路过的蝶女救了他。
我后来才知道,蝶女是双泽草原上对烟花女子的称谓。双泽草原是没有国族归属的一块地方,意外地汇聚了各国各族的生意人,也形成了一些此地特有的称谓和规则。
由于各国文化不同,这个大杂烩之处反而对蝶女的包容度和礼遇胜于其他。两个姑娘顺利把陆青一路带到了草原后,让他寄居在所经营的“月仙居”内。
中毒加上灼烧,陆青伤的很重,疗养了至少三个月才恢复了大半。
因为心知沂军中必有内奸,自己又孤身在这鱼龙混杂之所,他只能闭口不言,隐没在风月馆中一间小屋里。
此期间,陆青拿出了身上仅有的值钱东西和那柄藏在身上的短剑“异驳”,交给两位好心的姑娘,让她们帮忙变卖以抵付诊金和药费。
谁料,三个月后,一个叫戈仓的人找到他,声称自己是韩且修少将军安插在草原上的探子,机缘巧合下见到“异驳”那柄短剑正是当年戈仓送给大哥的,所以赶来相认。
戈仓这些年隐瞒沂国军士身份,装作草原游民游走在各族部落之间,伺机获取消息。如今,他恰恰混入了赫久族二郎王的部落,就在附近落脚。他和陆青互通身份后,准备先护送陆青回沂国。
可是,陆青听了他的话,反倒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赫久族时常更换居所,族人骁勇狠厉、擅长奔袭,若不是本族人,很难掌握他们的行踪规律。
可是,戈仓不一样。他早就练就了非凡的敏感,况且又已打入了二郎王族落,取得了族人一定的信任。
相比大朗王,二郎王人少势弱,这些日子被压得自顾不暇,难以喘息。
所以,陆青的计划,便是趁此机会,拉拢二郎王,联盟歼灭大朗王。
为了计划的严密,他以沂国将军的身份命令戈仓不得向沂国透露自己的半点消息,然后化名一个叫陆宁的兵家学子,被戈仓推荐给了二郎王。
一段时间过去,他如愿取得了二郎王的信任,成了其身边举足轻重的军师。三个月后,二郎王向沂国发去了联盟特函这封特函自然是十分机密的护送,尤其要防着二郎王曾经的手足,如今的敌人大朗王。
在这种情况下,陆青才设法将自己的信巧妙夹在其间,放心将消息送回到沂国来。
直到这个时候,韩家的老少将军,才终于相信,几乎被赐以追封的少年将军,竟然真的还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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