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贵肩上的挑子没有撂下,又人模狗样日摆了起来。他把父亲的忠告抛到九霄云外,自作主张,把水利娶进了家门。
久别胜新婚。在水利身上,天贵着实又兴奋了一阵子,觉得玩弄过恁些女人,哪一个也比不上水利,货真价实的恩爱。他仍然是神牛坑的土皇帝,说一不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没有他制服不了的敌人,能把水利娶回家中,足以证明他的能量,他永远是个强者。水利善解人意,柔言蜜语专往他心窝里踢,支应得他舒舒服服,天贵感到,这才真的是不枉人生。过去些日子,水利问,天贵,咱俩的事儿,为啥恁难?当初你要是娶了我,何苦受如此折磨。
天贵眉飞色舞,对水利说:“你不知道,咱这是好事多磨,也叫破镜重圆。只有这样,才能充分体验人生的快乐。你我虽经坎坷,磨难出来的夫妻,才知道珍惜恩爱,地久天长。”
水利心中生出牙齿,咬得嘎吧作响。
天贵问:“啥时候,把咱闺女接回来?”
水利答:“不中,她得跟着她爷爷。”
“啥球爷爷,原本就不是他家的骨血。”
水利发怒了。“天贵,你还叫不叫人活?”
在水利面前,天贵甘愿俯首贴耳,慌忙安慰道:“好,好,你说咋着就咋着。别生气了,宝贝……”
天贵没事了就喝酒,喝得越来越勤,常常酩酊大醉。水利也不管他,任他放纵。有一天,天贵又喝醉了,摇晃着回来。水利伺候他睡下,趁着醉意,俯身套他的话。“天贵,我对你好不好?”
“老好。这世上,再没有比你好的人。”天贵醉意朦胧,一把搂了水利。
“那你说,当初为啥不娶我?”
“是俺爹不让。”
“为啥?”
“他要巴结兰芝的表哥。”
“那俺爹是咋死的?”
“那是……是俺爹摆治的圈套。”天贵昏昏欲睡,水利推搡着,说:“天贵,别睡。咱俩说说话。”
“行……”
“张山咋坠的断头崖?”
天贵迷迷糊糊,不肯说。水利就拧他,追问着:“说嘛!到底是咋坠的崖?”
天贵说:“我要说了,你可不敢告诉外人。”
“看你说的,夫妻间的私房话,我会恁傻。怕是你信不过我,要不我把心剜出来你看看。”
“信……我信。是我,把他推下去的。我老恨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水利吓出一身冷汗。“那,号子是咋死的?”
“那是……是二怪干的,我就给了他……二百块钱。”
“还有兰芝,是咋死的?”
“捺水缸里,浸死的嘛!”天贵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她不死,咱俩咋……咋睡……睡到一起……”天贵睡死了过去。
水利抽出身子,摸出那把随嫁妆带来的锋利剪刀,心中燃起熊熊怒火,要亲手杀了这个衣冠禽兽,这匹披着人皮的狼。当把剪刀高高举起的时候,水利心软了。她还是放心不下公爹和女儿。她非常冷静,杀死了天贵,自己也得伏法,罪名还会延续到女儿身上,一种母性的怜悯和柔肠,阻止了天贵的血光之灾。水利想,共产党的天下,怎么能够容忍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横行霸道,难道说真的就没人敢管,世界上就没有公理了吗?她不信!她相信共产党是决不允许这样的坏蛋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只是神牛坑山高路远,党中央不知道。水利决心告发天贵,让他服法,受人民审判。怎么告呢?水利首先想到写信,把天贵犯下的罪行桩桩件件罗列清楚,让上级下来调查。转念,水利否定了。她想,往中央寄信,怕发不出去,给县里写信,也不顶事,他爹在县上有势力,万一落到他们手上,神牛坑又要跟着遭殃。只有逃出去,去省城,上北京,像戏里唱的那样,拦轿喊冤,才能引起上级重视。水利拿定主意,等过些时,瞅准了机会,一定得进城。
第二天,天贵气急败坏冲进家门,说号子没有死,有人在县城看到了他。“他妈的,二怪这狗日的,耍了我。”
水利也大吃一惊,二怪跪在断头崖边说的那一番话,又在耳边响起,恍然大悟。水利呀水利,你好傻!这么多天了,你咋就没想到这一层上,二怪可是给了你暗示呀!二怪呀二怪,你没害死号子,可害了我水利呀!千不该万不该,你瞒哄着我,让我又走出这罪恶的一步,这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吗?事到今日,水利横下心来,无怨也无悔,为了号子,也为了给神牛坑除害,她表现出极大地镇静,面对着仇人的疯狂,需要的是机智,而不是伤悲。
“胡说吧?人死了咋还能复生,莫不是传瞎话儿?”
“不对!我越想越不对劲儿。号子根本就没有跳断头崖,二怪是装疯的。七叔这老不死的,使了障眼法,这几天也无影无踪了。二怪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自行车,日儿日儿老往外窜,这里头肯定有文章。”
稳住他,一定要稳住他,水利心想。“你甭想恁些。就是号子没死,你是支书,他还能把你咋样?”
“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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