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贵就住在大队部,不停在屋子里踱步,狠着劲儿抽烟,焦躁不安,脑海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五年中,神牛坑发生的一切,又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天贵和水利真心相爱了。尽管当时山村里的婚姻大事得由父母做主,不过他俩有能力决定终身大事。特别是水利,有娘生没娘管教,爹爹爱她如掌上明珠,万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百依百顺,在婚姻大事上,爹爹一定不会为难她。自打有了那一次海誓山盟,两人坠入爱河,不能自拔,爱得死去活来,难舍难分。三天两头里厮混在一起,商量等出罢红薯磨完粉面,就把婚事给办了。

深秋,出完红薯晒干红薯片儿,储藏起来口粮,神牛坑家家都要磨点红薯,做出些粉面儿。

以前人笨,用大石磨磨红薯。先把红薯洗净,放在一个长长的大木槽里,用锋利的钢锨,切剁成杏核儿般大小的红薯疙瘩,掺上些绿豆,用牲口拉着或是人推着石磨转动,磨上面挂着装满清水的瓦罐,慢慢朝磨上淋着水,磨出精细的薯浆。慢工出细活,一天能磨个三五百斤红薯,就算不赖了。后来,人们学能了,改进了磨薯浆的工序,实行半机械化生产,极大提高了劳动效率。改进的主要工具是淘汰了石磨,制造出了擦红薯机。机器其实很简单,用弹花车上的锯齿辊子,两边安上轴承,下面用铁皮做成下浆的箱子,上面装个进料斗子,弄一台柴油机拉着,磨辊飞转起来就行了。一个人往进料斗里丢红薯,一个人拿木制的小推板,向下挤压,刺啦啦,粉星儿乱迸,机器下面放着的大锅里,不一会儿就会存满薯渣,一个小时能擦出好几千斤。张冒老汉是个铁匠,在神牛坑捣鼓出了第一台擦红薯机。他看机器,实心眼的儿子张山就站在机器前,死一势子往里面推红薯。张山生得五大三粗,心里实得不透气儿,指一堆吃一堆,就知道下死力气干农活,要是有他爹一丝毫灵气,也不枉是心灵手巧老张冒的传人。

张冒老汉的擦红薯机昼夜不停,在门前的歪脖子大槐树下轰轰直叫,一季子下来,捞了不少钱。虽然用机器擦红薯要掏几个现钱,可这方法快,省时又省力,人们谁也不再去光顾那沉重的石磨,排着队儿把洗净的红薯大车小车拉来。不管谁来,张山都是咧着大嘴,傻乎乎直笑,只管往机械里推红薯,不论你来几个人,装卸起渣都是自己的活儿。只有水利来了,张山一反常态,表现出异常的兴奋,腾出手来帮卸帮装,况且动作轻捷,把推板儿轻柔按下,擦出的薯渣又细又匀。别人说不清楚,张山傻里傻气,为啥见了水利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把红薯擦成渣浆,人们大桶小桶拉上回家去过箩,当然,也有人家是用吊单过滤。先用充足的水把渣浆稀释,用大箩过滤出粉水,在大排子缸里沉淀。第二天撇出浆水,再兑入清水,把沉淀在缸底的粉子搅拌匀和,用二箩滤出细渣,澄上一夜,才能得到湿粉。用粉兜儿把湿粉起出,挂起来淋干水分,就成了上方下圆一个粉面疙瘩。然后掰成小块,排在铺着新布单的秫秆箔上,在风和日丽中晾晒。也有用烘笼炕干的,其结果完全一样。干透的红薯淀粉自动散体,颗颗粒粒,白玉沫子一般透着灵气。那种成细长橛橛状,称之为“小虫屎儿”的为最好,下出的粉条又细又长。神牛坑自古就有做粉条的传统,拉出的粉条儿细的如发丝,宽的像面条儿,经久耐煮,不退筋儿,供销社每年都来收购,听说大部分贩到了山西。他们拿粉面儿馇凉粉,馇出的凉粉细白柔嫩,切成细条用蒜汁拌过,夏天里吃上两碗,清暑降温,不失为一种独特的地方风味。也有人把凉粉切成小块,淋上猪油在包子锅上煎炒,能把贴锅的一面炒成金黄色,吃起来焦脆软香,回味无穷。逢年过节,或是待客宴宾,厨师们用红薯淀粉佐食的方法就更多了。用粉面拌上肉馅,装进猪肠子中,下锅煮熟了,切成薄如蝉翼的片儿,在盘上码齐,浇上姜汁香油,是一味地道的中州名菜——灌肠。还可用粉面儿拌上干菜,掺入些肉丝儿,拍制成薄饼,下油锅炸成酥肉,而后切条合碗上蒸笼,或是制成丸子,氽汤上席,赛过世上所有的美味佳肴。至于用粉面儿勾芡,是做咸汤和甜汤都离不开的。不过平时乡亲们舍不得这样糟蹋,这是粮食中最值钱的东西,做成粉条卖了,换些钱,吃盐点灯看医生,还全得指望那一把粉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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