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坪上走墟赶集卖服装的老徐家的大女儿看上了馨合的爸爸,不管馨合的爸爸走到哪里总是跟着。馨合的爸爸对她不讨厌也没有很喜欢,把她当个说话的伴儿,用二八自行车载着她到处兜风,经常载着她从屋后的斜坡滑下来,惹得小姑娘啊啊尖叫。馨合在衣柜底翻到过她们的合影,完全是现在的小情侣模样,他们牵着手,小姑娘穿着中山装笑得很灿烂,馨合爸爸穿着夹克有点羞涩,年轻时候真是个帅小伙呢。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笑容,如果知道日后世事会如此多变,生活如此艰难,还会有如此笑容吗?

年轻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还有一百个梦想可以去实现,还有很多人没有见,还有很多地方值得去,从来不懂得珍惜二字为何意。反正还有大把时光等着去挥毫,今天没完成的事情还有明天。总想着往外跑,去征服世界,过上别人没见过的生活,走出不一样的人生。可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一样的艰难多变,无非是为了生存,为了一日三餐,为了生老病死。并不是天下无敌的人才会感觉孤独,每个人越往岁月深处走,越觉得孤独,管这个叫浮躁也好,叫放纵也好,坚持的少了,无所谓的就多了。

馨合问爸爸,那个女孩呢。爸爸又开始讲述他的另一段故事。

馨合的爸爸在乡里挣钱算是能手,可是按捺不住狂热的内心。天天各处跑的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慢慢在变化,开往外地的货车带回来很多没见过的东西,同时也带回外面的消息。他觉得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宽广,或许足够他撒丫子狂跑,在乡里呆着太憋屈了,就跟住在兴隆观的好兄弟刘仁商量出去闯一闯。

那是1986年,还完家里的债他身上只剩2块钱。跟奶奶说完后,奶奶哭了整整一夜,虽然儿大了,可是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实在不放心啊,儿行千里母担忧,劝不住只能放手让他去。奶奶连夜为馨合的爸爸打好包袱,家里穷也没有什么衣物可带,把家里唯一的电器手电筒卷进了包袱里。奶奶想着不管去到哪里,起夜的时候有把手电筒不至于摔跤。在外面多少个难以忍受的夜里,馨合的爸爸抱着手电筒流泪,思念母亲思念家里的一切。临走前找了姓徐姑娘,承诺说会给她写信,姑娘哭得很伤心,让她等等再走,回家把那张合影拿给了馨合爸爸,说当个留念。

第二天馨合爸爸背着行囊,和刘仁一起走到城里的火车站,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一看火车票价最低的要1块2,两人身上都没钱,决定爬火车。火车站是没办法进了,跑到铁轨旁边把行囊在背上捆结实,看到货车来了,瞅准两节车厢接头的地方手一搭,一跃,沿着杠就往上爬。刘仁也学着样子爬上了火车,火车要进站了,速度比较慢,他们乘机钻进了车厢,一股臭气把他们熏得想流泪。抬头一看钻进了运猪的车厢,不管三七二一等车开动了再说。他们也不知道这趟车要去哪里,就这样一直开一直开,第四天终于停下不开了,他们俩下了火车才知道已经在福州了。

找个旅馆安顿下来,他们出去转了转,怕走丢,也不敢走太远。果然是大城市啊,人真多,路真宽,自行车满大街穿梭,街边小铺也很多,各种吃食。转完了回到旅馆,两人合计干点什么好呢,身上没钱,什么都没有,但有一身力气啊,他们决定去干老本行泥瓦工。就问了旅店老板,知不知道哪里招泥瓦工,旅店老板摇了摇头说:“泥瓦工不知道哪里招,但是有很多饮食店招小工,旁边的饮食店就招。”

他们就去了饮食店打工,没钱租房子,晚上就睡在饮食店的地上。这样干了两个月后,比馨合爸爸在老家挣得还少,馨合爸爸开始动心思。平常出去远一点的地方转,知道有个地方经常有很多老家口音的人,为什么不问问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呢?

有一天馨合爸爸买了一包烟,带着刘仁去那个地方等,到了天快黑的时候那帮人回来了,馨合爸爸赶紧跑上去没人发了一支烟,用家乡话搭讪着问:“老乡,你们好,听口音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哈。”那时候在异地遇到老乡亲热到不行,那些人也很热情,一打探原来都是家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他们一共有十三个人跟着其中一个人的姐夫到这里来修铁路。一问工钱,比在饮食店高,就问还招不招人,那个跟包工头是亲戚是人说:“大家都是老乡,包在我身上了。”就这样馨合爸爸和刘仁进了修路施工队。

施工队的活都苦力活,很累,每天大家一起出工一起收工,必须得结伴而行,要不然很容易被打劫,也很容易被本地人打。工钱半月发一次,每到这时候就有人要往家里汇钱,但不会写字。施工队的人没几个人上过学,都是因为家里穷念不起,只有2个人念过高中,馨合爸爸比较好说话,那些人都求着馨合爸爸帮忙写汇条,有时候也帮他们写信,因此馨合爸爸在这群人当中人员很好。

馨合爸爸也往家里汇钱和写信,也写信给徐家姑娘,徐家姑娘收到信后就会回信给他。写信如果没有具体地址,信是不会送到手上的,因为施工队的驻扎地一直变化,馨合爸爸一直都是留着邮局的地址,一有空就去邮局翻信件。

只有离别才能检验出感情深浅,离家越久,馨合爸爸越是思念徐家姑娘。以前天天见面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多稀罕她,现在思念愈浓,但每次写信的时候又不能明说,只能写些见闻,当地民俗风情。那时候的青年男女比较含蓄,羞涩。馨合爸爸收到徐家姑娘的信会高兴很久,想必徐家姑娘也是这样。馨合爸爸拿着从家乡寄过来的信一遍一遍的看,甚至能背诵了。这也惹得施工队的人笑话他一点也不爷们儿,经常抢他的信看,大家轮流看,可是明明信上什么敏感的话也没有啊,他们也不明白馨合的爸爸穷开心什么。

人在异乡能收到家里的来信,知道家里一起安好,知道挂念的人也在挂念自己就足够了。这份心安只有离家过的人才能体会,纸短情长,尺牍情深。

日子如果真的只有辛苦或许也是幸事,偏偏还有很多勾心斗角,血流成河,刀枪剑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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