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若急急问道:“婆婆,你为何要去京都,何时可回?此去路远,你孤身而去?不若我即去说与先生,让承影与你一道赴京,我心中也可放心。”

未料妇人脸面一冷,起身而曰:“勿要在这里刺刺不休。若得返,自去茶屋寻你。”玉若知妇人性情如何,只得将那几枝紫槿放于案上,收起布袋,欲起身依言离去。

妇人见此,背过身去,仍是冷语道:“玉若,当一个人从云霄高处跌落,已然死过一次的时候,你便再无所顾忌。什么乡评,名声,都不能再将你笼困于其中。那些人人都像珠宝一般,镶嵌在华服上招摇过市的东西,只不过是些可给他们赢得更多珠宝的筹码罢了。然而,当一切在还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谁又会痛快地承认这些呢?古往今来,南来北往,你会从任何一国的任何一个城郭中的任何一个形色匆匆的路人身上,嗅到这种气息。没有人会以为,他们的孜孜以求,蝇营狗苟,都不过如蠢驴一般无异。而那些世人的赞誉,史书的褒贬,便都不过是让驴子们心甘情愿,匍匐前行的诱饵而已,蠢啊……”

妇人又喃喃而问:“你可知我为何能在这冬日积雪堆门,无衣御寒,无食可炊的荒园里,度过十一载的岁月苦寒?”玉若呆摇了摇头。

“只因为,”妇人复又言道“当我一遍又一遍地哭嚎,怨恨之后,却发觉我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加痛苦,所谓切齿痛心!然而,等你的眼泪流得足够多的时候,曾让你耿耿于怀,恨入骨髓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将会使你从此,也不把任何事,任何人,都看得那么重了……。”

听罢这些话,玉若心中愈加难解。今日婆婆所托之物,所说之事,皆是突如其来,难以揣度。见婆婆仍是背她而立,不再多言,她只得步下草堂,回了茶屋。

此间先生已然用过早饭,见玉若神情有异,便笑问:“清芙,何事失神?你平日晨出回来时,莫不叽叽喳喳,喈喈如雀儿一般聒噪,今日是遇见了山鬼?赤豹?还是……。”

玉若将竹筐往檐下一掼,嘟声道:“先生,村中那位私塾先生,平素总说您老人家,若归到读书人里头,实在少了几分体统;若归到无知野老里头,又委实委屈了些。说您……”话还未完,便见先生手上拎着一条小青蛇伸至玉若面前,那小蛇尚在自顾蠕动扭转,吓得玉若“啊呀!”大叫一声,忙逃窜至自己房间,抵在房门上,颤言道:“先生,你,你再捉弄我,今日我便不去帮厨,亦不去烹茶,但来了客人,看你如何应对!”

先生得意一笑,拎着小青蛇往外走去。

途中碰见被他呼之为湛卢的童仆,又如此这般将他也惊吓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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