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偏殿内,厚重的帷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唯有几盏宫灯散发着幽微的光,在昏暗的光影中,三人的身形影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混合着沉重的悲伤气息,让人几欲窒息。高务实、赵志皋和周咏围坐在一张古朴的桌案前,神情凝重,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他们肩头。
高务实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他神色疲惫却不失庄重,率先开口道:“二位阁老,今上已然龙御归天,太子尚在冲龄,值此社稷安危之秋,我等身为内阁重臣,当以天下为己任,共商遗诏事宜。此乃关乎我大明未来走向的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赵志皋微微颔首,久病的老脸上满是沉痛之色,他轻抚胡须,缓缓说道:“元辅所言极是。如今大变方过而太子年幼,急需一个稳定的顾命班子来匡扶社稷。
环顾满朝,唯元辅德被四海、威压八荒,多年来为朝廷殚精竭虑,功勋卓著。这首席顾命大臣之位,舍您其谁?依老夫之见,正当以大行皇帝遗命为重——在新君二十岁正式冠礼并亲政之前,由元辅总览朝廷一应军政大事,如此方能确保国家安稳,万民归心。”
高务实闻言,连忙欠身摆手,谦逊地说道:“赵阁老,快请莫要如此说。务实不过是蒙大行皇帝错爱,得以效命朝堂,尽臣子应尽之责罢了。这总览朝政的重任,不仅关乎礼仪,更关乎社稷之基,非比寻常,实不敢贸然应允。
依我之见,朝中英才济济,贤能之士众多,还望二位阁老与我一同斟酌,推选更为合适之人担当此任,务实愿全力相助。”
周咏赶紧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元辅何必如此过谦!这些年来,若不是元辅您力主财政改革,开源节流,我大明国库何能如此充盈?军制改革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经此变革,我军兵强马壮,才有了‘安南定北,平西征东’之万世伟绩。元辅对我大明的贡献,可谓是擎天架海,无人可替,这首席顾命大臣之位,您当之无愧啊!”
高务实神色诚恳,眉头微蹙,恳切地回应道:“周阁老,您和赵阁老的赞誉,务实愧不敢当。实则‘万历中兴’之盛景,皆赖大行皇帝圣明神武,乾纲独断,率领我等一众臣子励精图治所致。务实不过是秉承圣意,在旁略尽绵薄之力,怎能将功劳尽归于己身?此举恐遭世人诟病,还望二位阁老莫要再提。”
赵志皋见高务实仍在推辞,也不禁起身,语气坚定且诚挚万分地道:“元辅,值此国家遭难,万方寄望之际,岂是谦逊之时?如今朝堂内外波荡不定,人心惶惶,正盼着有主心骨能安定大局。
此时此刻,您若不挺身而出,担当这首席顾命大臣的重任,何人能镇得住这复杂的局面?太子年幼,便是践祚,也无法实掌国政,尚需您悉心教导、全力辅佐;朝廷上下,更得仰元辅之威、赖元辅之智。元辅,您就莫要再推辞了,这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啊!”
高务实沉思良久,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二位阁老如此信任和抬爱,务实若再推脱,反倒显得不识大体。只是此责重于泰山,务实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也望二位阁老在旁多多襄助,我等齐心协力,共保大明江山永固。”说罢,高务实郑重地向赵志皋和周咏行了一礼。
见高务实终于应允,赵志皋和周咏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色,二人连忙正色还礼。
接着,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郑国泰、李文进事变的处理上。高务实眼神一凛,面容严肃,仿若笼罩着一层寒霜,沉声道:“郑国泰、李文进等人包藏祸心,犯下谋逆大罪,致使朝堂动荡不安,皇上龙体蒙尘,此等恶行,天理难容!
我既首充顾命,此事责无旁贷,便由我领衔主导调查和惩处,定要将此事彻查到底,给天下人一个公正的交代。”说罢,他紧紧握拳,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怒与决心传递给在座的两位顾命辅臣。
赵志皋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眼中满是愤慨:“元辅此举,正合老夫之意。此二人罪大恶极,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不严惩不足以正国法!只是……听闻沈阁老也牵涉其中,此事还需元辅定夺。”他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担忧与疑虑。
他与沈一贯本来都是心学一脉,可自从赵志皋被高务实一番摆弄降服之后,其在心学派中的威望一落千丈,人都聚集在沈一贯门下去了。原本赵志皋也没当回事,想着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哪天就要乞骸骨回乡,还和沈一贯争什么呢?不如消停一些,也便于落个晚年清净。
谁知道沈一贯不肯消停,先在皇上南下过程中被高务实连续敲打两次,回京之后看似低调了一些,又莫名其妙陷入郑国泰、李文进事变……现在事变平息,高务实肯定要趁势追究,这时候不主动跳出来与沈一贯划清界限,难保不会影响到自己。
赵志皋确实没有太大的野心,尤其是在高务实展现了如此强大的控制力之后。不过,他虽然打算在不久后主动请辞,但也想在之前为自己的身后名捞一手——完成眼下这档子事之后再请辞,那可是顾命自退,清高之名定矣,也算不枉此生宦海沉浮。
高务实眼神闪过一丝痛心,语气冰冷地说道:“沈一贯身为朝廷重臣,深受皇恩,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令人痛心疾首。依我看,就以大行皇帝遗诏之名,先让他革职待勘吧,待查明他的罪行之后,再依律论处。二位阁老以为如何?”他目光炯炯地看向赵志皋和周咏,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赵志皋连一点犹豫也不敢有,忙道:“元辅所言甚是,此罪不比其他,纵然其门生故吏遍天下,想必也无人敢上疏求情!”
周咏更是毫不迟疑,同样应和道:“元辅所言甚是。沈一贯此举背君弃国,有负皇恩浩荡,必须严惩不贷,以正朝纲,方能彰显我大明律法之威严!”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神色。
确定“顾命内阁”地位与严厉打击政敌之后,就该真正谈点“正事”了。
比如,该如何在遗诏中描述“万历中兴”与高务实这位首席顾命大臣多年的辅佐之功时,赵志皋脸上浮现出钦佩之色,语气充满敬意地说道:“元辅,您主导的财政改革和军制改革,实乃本朝‘万历中兴’之基石。若无您的深谋远虑与果敢推行,何来我大明今日之繁荣昌盛?
更遑论您‘安南定北,平西征东’的赫赫战功,更是与大行皇帝成就了贤君名臣的千古佳话,应当在遗诏中着重彰显,以便让后世之人铭记这段光辉历史。”
高务实连忙摆手,神色颇为不安:“赵阁老,此事断断不可。‘万历中兴’乃大行皇帝英明领导,满朝文武同心协力之成果,务实不过是恪尽职守,略尽辅佐之力,怎敢贪天之功?若将这些功绩过度归于我身,恐遭后人非议,还望赵阁老收回此议。”他微微低头,眼神中透露出诚恳与谦逊。
周咏急切地说道:“元辅,您太过自谦了!您的功绩有目共睹,大明百姓皆感恩戴德。若不在遗诏中宣扬您的功绩,何以激励后世臣子为国家效命?这不仅是对您的肯定,更是为了树立楷模,激励后人。元辅,您就莫要再推辞了!”他向前一步,言辞恳切,仿佛要将自己的想法强行灌输进高务实的脑海。
高务实仍旧不许,赵志皋、周咏则继续劝说,如是再三。
终于,高务实面露难色,沉默许久,仿佛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二位阁老如此坚持,皆为大明的长远考虑,务实也只能从命。只愿后世之人能明白,我之所为,皆为大明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福祉,而非贪图个人名利。”他微微低头,看起来万分无奈。
至此,关于遗诏内容的初步密议达成一致,三人都知道这份遗诏的实际意义何在,却要把一切包装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名义之下——以大行皇帝之名。
乾清宫偏殿内,烛火依旧摇曳,光影在三人脸上晃荡,气氛凝重依旧。结束了关于遗诏关键内容的商议,此时话题才转到皇帝身后事的安排上,首当其冲的便是郑贵妃的安葬事宜。
赵志皋轻轻皱眉,端起茶杯却未饮下,而是缓缓开口:“关于郑贵妃一事,既然太后已然表明态度,认为郑妃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搅得京师动荡,险些危及社稷,断无入葬定陵主室之理。那么依老夫之见,太后懿旨不可违,不如就应按照太后旨意办,如此方能维护天家规矩,平息朝堂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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