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带着赵志皋、周咏两位大学士匆匆踏入乾清宫。殿内,厚重的帷幕低垂,光线黯淡而压抑,只有几盏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在昏暗的光影中,众人的身影显得影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混合着沉重的悲伤气息,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帝虚弱地半靠在床榻上,形容枯槁,面色如纸般苍白,双眼深陷,仅存的一丝目光中满是疲惫与释然。

皇后坐在床边,神色哀伤,怀中抱着尚不懂世事的太子,太子似乎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氛围,小脸皱成一团,时不时发出几声咿呀的轻啼。转头看了父皇,似乎很想爬过去与他亲昵,却被忧心忡忡的母后拉了回来。

皇帝的目光一直投向殿门,待瞧见高务实,嘴唇微微颤动,艰难地抬起手,那只曾经挥斥方遒的手如今已然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高务实见状,立刻快步奔到御榻边,“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眼中已然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陛下,一夕未见,何止如此啊!”

皇帝微微摇头,示意高务实靠近。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皇后怀里的太子,目光瞬间柔和下来,那眼神中饱含着无尽的慈爱与不舍,仿佛要用这最后的目光将太子的模样刻在心底。

他努力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太子的脸庞,可手臂却止不住地颤抖,费了好大的劲,还是靠着皇后伸手将太子送上前来,才轻轻落在太子的小手上。

“务实,朕不豫,已感祖宗有召。”皇帝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太子年幼,朕这一去,唯你可辅……所幸你素来强健,当可看顾太子。”

高务实泪水盈眶,正要答话,却见皇帝艰难转头,对皇后道:“梓潼,朕大行之后,你当教太子以亚父事元辅……正冠之前,不得亲政,国事一决于日新。”

王皇后泪如雨下,点头领旨:“皇上放心,臣妾知晓轻重。”

高务实听着皇帝的嘱托,心中悲痛如潮涌,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滚落下来。他重重地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哽咽:“陛下!您与臣相知三十余载,曾言君臣携手开大明万世之天,如今何以弃臣先去……”

皇帝挤出一个艰难的安抚之笑,温言道:“生死有命,天子亦不可易之。务实,答应朕吧……”说罢,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想像以往一般去拍拍高务实的肩膀。

高务实更觉悲痛,伸手握住皇帝的手,发觉这只手不仅无力,而且冰冷。“臣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悉心教导,以期得承陛下之伟志。”说着,他已是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皇帝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可这丝欣慰很快被痛苦和哀伤取代。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又似乎在犹豫着如何开口。

许久,他看向高务实,目光中带着一丝哀求,缓缓道:“务实,贵妃虽犯下大错,但她也是被奸人蒙蔽。朕与她同心多年,情深似海,如今斯人已去,朕实在不忍心让她独自在黄泉受苦。朕想让她陪葬定陵,主室之中朕留有三穴,右穴就留给她吧,此事……还望你能成全。”

即便是皇帝,身后事也未必是自己说了算。朱翊钧对此很清楚,因此甚至用上了“望你成全”,可见对此事极其看重。

高务实心中一紧。作为万历版《大明会典》的主笔,他当然知道此事有多棘手,不由一时陷入两难。按照祖制,帝陵主墓室只有帝后二人的位置,虽然不知道皇帝是如何在定陵留出三穴,但那已经是小事了。

如今的麻烦是,除了祖制不允之外,郑贵妃可是刚刚闹出那么大的乱子。如今若还让郑贵妃入葬定陵主墓室,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会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朝堂之上的大臣们肯定难以接受,还可能引发诸多争议。

可此刻皇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自己与他名虽君臣,其实情同手足,又怎能直接拒绝,这不是让皇帝带着遗憾离世吗?

高务实抬起头,看着皇帝,眼中满是痛苦与纠结,他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您与贵妃的深情,臣深知之。只是此事不仅关乎祖制,还关乎天家尊严与朝廷纲纪,臣此刻也不敢擅自做主……但陛下既有此念,臣仍会为之周旋。只是朝堂之上必然阻力重重,还望陛下能理解,臣不敢保证一定办成。”

皇帝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无奈与悲伤,他又何尝不知此事的难度,可一想到自己答应郑贵妃的话,他还是想争取一下:“务实,朕知道这难为你了。只是朕实在放心不下她,不想与她阴阳两隔,连最后的相伴都无法实现。一切便托付于你,无论如何,朕希望你能想办法让她与朕相伴于地下。”

高务实咬咬牙,泪水再次涌出,他哽咽着说道:“臣遵旨……”

皇帝听了高务实的承诺,微微闭上双眼,似乎安心了一些。他的气息愈发微弱,胸膛的起伏也越来越浅。高务实见势不妙,正要叫御医,却不料皇帝缓缓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最后的清明,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嘴唇微微张合:“朕……去了……”话音刚落,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床边,头也歪向一侧。

“陛下!”高务实悲痛欲绝,整个人扑在床边,放声大哭。

皇后见状,同样悲从中来,抱着太子放声痛哭:“陛下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她哭得肝肠寸断,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赵志皋和周咏也连忙跪地,老泪纵横,呜呼哀哉。

一时间,乾清宫内哭声一片,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皇帝的离去而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高务实缓缓起身,看着皇帝的遗体,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会完成皇帝的嘱托,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绝不退缩。只是这郑贵妃陪葬定陵主墓室之事,究竟该如何妥善处理,实在成了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带着满脸的悲戚,高务实缓缓从皇帝的寝宫走出,赵志皋和周咏紧跟其后。三人来到偏殿,偏殿内烛火摇晃,光影在殿内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地跳动,营造出一种压抑且凝重的氛围,好似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高务实沉重地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还沉浸在皇帝驾崩的悲痛之中。片刻后,他强打起精神,看向赵志皋和周咏,声音沙哑地说道:“皇上遗命,要让郑贵妃陪葬定陵主墓室,此事二位有何见解?”

赵志皋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他本多病之身,时常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见祖宗去,对此感慨也最深。此刻他被高务实一问,缓缓说道:“元辅,皇上既然有此遗愿,从君臣之义来讲,我等理应遵从。

况且皇上与郑贵妃多年情深,如今皇上临终有托,咱们若不照办,实在有违圣意。只是,这祖制摆在这儿,恐怕朝堂上下难以接受,定会引发不少争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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