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站在乱石堆里,薛暮容一回头,她便想向沉央走去,但又怕沉央被恶人们发现,只得强行忍耐,突听这个声音,禁不回头看去,便见巷口落叶纷飞,墙上有道虚影晃了两晃,随即慢慢凝实,显出一人来,一袭白衣,白须白眉,腰上悬着一柄剑,目光冷漠深邃,望来让人不寒而凛。

“哈哈,我当是谁,原来竟是罗真人。罗真人不在洛阳,竟来了长安,难道就不怕来得去不得么?”薛暮容冷笑道,眼底却缩了一缩。

来人看向茫茫夜色,叹了口气,说道:“天下虽大,只要不是逆天而行,又有哪里是来得便去不得?”

薛暮容笑道:“罗真人说得是,只要是顺天行事,堂堂正正,自然是哪里都可去得。何况,这终南山原本便是罗真人潜修之所,罗真人自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

“罗公远一生,倒也算不得堂堂正正。”

来人淡淡说道,虽与薛暮容说话,目光却一直看着黑衣人。自从罗公远一现身,黑衣人脸色便更白三分,胸膛也在不住起伏,目光越来越恨。“师弟,我知你恨我。你替我背负骂名已久,恨我自是应当。但你我自小便在终南山从师习道,罗公远虽是有负于你,师门却曾不负你。如今,终南山楼观派数百年声誉一朝尽毁,山门为人所夺,门人弟子也如鸦雀散,罗公远自认愧对师尊,也愧对列位祖师,更愧对师弟。倘若师弟定要取我性命,才肯放下心中仇恨,那罗公远……”

“呃,呃呃……”罗公远说话时,黑衣人双目通红,掌心黑芒不住跳跃,但嘴里却囫囵不成声。

“哈哈。”薛暮容长笑一声,说道:“罗真人是天下道门领袖,行事自然是堂堂正正,当年那些旧事,也不过是无心之失,无伤大雅,算不得甚么。只是,却可怜了这位离道友,想当初离道友本也是宗圣宫掌教人选之一,奈何却有了罗真人这等得高望重的师兄,一朝落入凡尘,又被人割了舌头,说不得也道不得,便是苦心积虑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报得血海深仇,却又有负师门,当真可怜之至。”

“薛道友。”

罗公远看了一眼薛暮容,淡淡说道:“薛道友不必如此,罗公远今夜既遇师弟,自当了结这段恩怨。”看向黑衣人,续道:“我知师弟恨我入骨,我若不死,师弟自也不肯罢休,哪怕毁了师门也是在所不惜。”

黑衣人怒视罗公远,嘴里呃呃有声,面色极其狰狞痛苦。

罗公远长叹一声,说道:“师弟啊,你只当当年师尊明知你蒙冤,却不替你主持公道,反要将你逐出师门,是也不是?”

听得这话,黑衣人怪叫一声,噗地喷出一口血来。罗公远目露不忍之色,叹道:“师恩深似海,师弟啊师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师尊确对我有疑心,也有意替你主持公道,还你清白之身。奈何,罗公远一心向道,修为已在师之上,我既能害你,便能害师尊,师尊又如何替你主持公道?

如今,世人都说罗公远道貌岸然,人所不耻。罗公远百口莫辨,自也不辨,只想师弟听我一言,师尊并不曾负你,楼观派更不曾负你,要不是师尊,师弟活不到现在。可惜师尊爱徒心切,罗公远一时心善,方酿如今大祸。”长长一叹。

黑衣人浑身一抖,又喷一口血。罗公远看着地上血迹,叹道:“你恨我,恨师尊,也恨师门。你替安禄山效力,与天地盟沆瀣一气,借天地盟与安禄山之力倾覆了师门,如今仍不愿收手,那是因为罗公远还活着,我若不死,你自不肯罢休。”说着,扬手一抓,巷子里一条人影窜起,被他抓在手中,扔在地上,又道:“这人是你徒儿吧,名叫离人焕,你让他假意投入我顺天盟,其实我早已知晓。”

黑衣人一怔,向地上那人看去,那人性命无碍,只是昏死了过去。罗公远叹道:“顺天逆天又有谁能分得清,看得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师弟,你一心要杀我,师兄自当成全你。今夜,你我便在此做个了结,罗公远领你三掌,倘若侥幸不死,还请师弟再听我一言。”说着,挥袖一扫,盘腿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离道友,切莫上当!”薛暮容叫道。

黑衣人脸色阴晴不定,事到如今,他自然听得出来,罗公远言下之意,倘若罗公远受他三掌不死,那他便得与罗公远一道,重振师门。只是,这二十多年来的恩恩怨怨,三掌便能了结么?

“薛道友。”这时,罗公远又睁开眼晴,看着薛暮容身后,缓缓说道:“方才罗公远便已说了,薛道友不必如此,今夜薛道友的死活,当不在罗公远之手。”

薛暮容闻言一怔,陡觉背心发寒,浑身上下如坠冰窘,她心头狂跳不已,慢慢顺着罗公远目光回头,方一回头,心下便是一颤,只见墙角有得一具泥像,此时,那泥像正睁着眼睛向她看来,目光冷寒无情,偏又无比愤恨,她情不自禁往后一退,扬手一招,将地上一柄长剑抓在手中,指着泥像,喝道:“你,你你……”

“薛暮容,我识得你。”

泥像缓缓起身,身上灰尘簌簌而落,脸上泥灰也即落下。

“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沉央道友,别来无恙。”罗公远坐在地上,朝着沉央打了个道辑。

“你是罗公远,你我也当有一战。”沉央看着薛暮容,淡淡说道。

“那是自然。”罗公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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