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守义的父亲挨不住了,再没有力气让他用两条干瘦的腿支撑起身子,他安静的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守义,你今年多大?”

“爸,我二十四了,咋了?”

“二十四了,成人了,长大了,能执事了。爸这一辈子学了孟家全部的本事,却连挣粮食养家的本事都没有,也没给你娶下一个能持家的媳妇,对不住你了”

“爸···”,孟守义忍着在眼窝子里打转的眼泪。

“爸叮嘱你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下原找何家接济,咱还不起这恩情,孟家不欠谁的”

“嗯,知道了”

孟守义的父亲交代完之后,不说了,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解脱,自己的归宿,他预感到自己该去见孟守义的爷爷了。

以祭拜河神为名义的攢粮食活动,是孟家剩下的几个长辈商量之后拍板定下的,就在孟守义父亲走的那天晚上。他记得他能闻到隔壁外姓人煮稀粥的香味,那种久违的,令人怀念的味道让他直咽口水。

“这算不算欠下恩情?咱拿啥换?”

“这算啥?这本来就是咱该得下的!谁欠谁还不一定呢!”

孟家用自己最后的威望,最后的脸面尊严,举办了这场荒唐的祭拜。将骗来的白面,白馍偷偷带回家吃。

孟守义拿起一个馍,还未下口,突然想起了父亲死前的叮嘱,竟然一口酸水吐在了馍上,那种对粮食的渴望,瞬间变成了厌恶。

母亲拿他当主心骨,见他不吃,自己也一口不沾,将得来的吃喝全倒进了大河里。

母亲是在冬月走的,饿的只包一层皮,他卷上草席轻轻就能抱起来。

叔伯们吃了一顿好饭之后,愈加对粮食思念了,咽不下草根树皮,三月之间相继饿死了。孟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抱着母亲走到祖坟园,放进仓促挖的土坑里,一抔土一抔土盖上去,从中午一直到下午,不停息,不说话,不哭喊,连眼泪都没流,身边都是新坟。

他瞎了,跟何家同辈去打枭阳的时候瞎的,两只眼睛只剩下眼白,眼珠子没了,看着可怖。

村里小点的孩子怕他,大一点的孩子就用石头砸他。

他不在意,漫步从这村子里再凭着记忆走一遭,而后钻进院子,关上大门,再不肯出去了。

他就这么半死不活的逗留在世上,唯一让他留恋这世间的,只有欠何家的那条人命。

“得还啊!”,孟守义嘟囔一声,顺手搭了一根柴火到土壁炉里,对站在一旁的那个黑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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