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虽然叫七哥,人却是爷爷辈的。
七哥其人,说起来也颇有些来头。据说七哥年轻时就是当地一霸,人野,胆子大,脾气爆发值极高,整个人随便往哪儿一站,就相当于原地安了个不定时炸弹。七哥二十岁不到,便干下过无数箩筐的好事和坏事,人们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有人觉得他义气,有人觉得他无理,有人恨得牙根痒痒,有人却暗中对他颇为欣赏,但只有一点是没有分歧的,那就是大家都觉得这人招惹不得,于是即便七哥只穿个汗衫,孤身一人地往街上走,街坊市邻也无不避让他三分。
关于七哥最早的传言,还有一件是关于七哥的纹身。据说七哥还是当地最先尝试电机纹身的人,几十年前在七哥还不叫七哥的时候,他就让人叫来纹身师,要往自己背上纹一头威风凛凛的独狼。悲剧的是,七哥那天兴许累了,纹着纹着,就半途睡了过去,他这一睡,上身就歪斜过来,纹身师本拿着小笔构图,也跟着把狼头描歪了。七哥睡完纹完,拿前后镜一照,只见一匹歪脖子狼威风凛凛地站在后背。七哥一怒之下,打得纹身师连夜改了行,而那匹歪脖子狼,也就成了七哥唯一的人生耻辱。
自打纹了歪脖子狼后,七哥就不喜欢狼,却喜欢起了鸟。七哥这个名字,就跟他的鸟有关。七哥打过架、拆过楼、绑过人,也开过店、办过厂、教过学,叱咤了几十年,现在终于退休,闲在家里专心养画眉打发时间。据说他最喜欢的那只画眉名叫八哥,他对八哥所爱之深,以至于他给自己也起了个诨名叫七哥。小公园里的老伙伴们便渐渐地跟着叫开了,当然他们叫的时候,对七哥也半是尊敬半是畏惧。
可惜林润对于七哥的辉煌历史无从知晓。两天后,林润又带上龙逆去小公园报到。七哥的树依旧空着,林润想也没想,就把笼子挂在了这棵树上。根据她的测评,这棵树位居林子当中,采光最好,却不暴晒,树枝又低矮,边上近处还有一排可以坐的石凳,果然是最适合放笼子的一棵。林润怕树被占了,所以她今天还来得格外早了些。
看到林润再次初生牛犊不怕天不怕地地把笼子挂在了当中,旁边的老大爷们纷纷摇头,他们也都还记得这个标新立异带着只虎皮鹦鹉的女学生。老徐也提着笼子来了,林润把他当成了熟人,远远看见老徐便甜甜地喊:“爷爷早!”
“你早你早!”老徐笑着说,见林润兴冲冲地往中间的树走,便指着周围提议,“丫头,今天早上这里空,要不要换棵树?”
“那棵最好!”林润活泼泼地答道,“您要不要也挂过来?挂过来就知道这里有多好啦。”
“唉唉!”老徐摇头,“丫头,听我一句劝,七哥只认这棵树,你最好别和他争。”
“为什么?”
“七哥脾气爆,不好惹的。”
林润想了想,俏皮地说:“可我脾气也不算好。”说完她就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咯咯笑起来。
老徐沉默地看着林润,感慨这闺女真是犟的可以。龙逆也沉默地看着林润,感慨她对自己的认识居然这么准确,真是难得可贵。
就在这时,不知边上是谁小声喊了句:“七哥来了!”
老徐登的变了脸色。龙逆和林润扭过头,只见公园口走过来另一个老大爷,正不快不慢地走过来。
老大爷穿一件浆洗得发灰的白衬衫,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左手端一个笼子,右手拎一个笼子,两个笼子上都罩着麂子皮。不消说,这就是七哥本人了。七哥一边走,一边把右手里的笼子甩得像十二级台风里的塑料袋般前后晃荡,七哥大约也觉得就像大风大浪才能练出一条好汉,这样的晃动才能叫笼子里的画眉鸟练得一副扎实的腿功。
而八哥,就是在这一路颠簸摇晃之后,才眼冒金星地从麂子皮的缝隙里看见了龙逆。
八哥就是蹲在那海盗船般的笼子里的画眉鸟。“你是谁?”八哥晕晕乎乎地对龙逆说,“等等……我好像见过你。”
龙逆撇嘴——天底下虎皮小鹦鹉本来就长得差不多,就如他眼里,这成片成群的画眉鸟几乎全是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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