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摆摆手,勉为其难答应道:“那好,我先试试,不行咱再商议。”

回到姚璟的面前时,何瑾脸上已堆满了笑。

那种笑,说不出的豁然开朗,甚至还带着几分热切:“县尊大人,在下才疏学浅,能与县尊大人坐而论道,真乃三生有幸。”

“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一番断案令本官眼界大开,真如拨云见日。能与勋贵公子深谈一番,也乃本官的荣幸。”

姚璟此时脸上的笑意,也很是真挚。

毕竟闻名不如见面,何瑾对付孙自通的手段,的确让姚璟刮目相看。甚至之前还有那么一瞬,他真怕何瑾年少轻狂,拉着徐渭头也不回地走出县衙。

此时两人各怀鬼胎、各有所求,可谓郎有情、妾有意。天雷一下勾动了地火,火焰便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就在这一刻对天起誓,联手共赴天涯。

两人身后的师爷看到这一幕,更是不由微微濡湿了泪眶:不容易啊,总算达成所愿了!

这两位,一个千辛万苦劝高高在下的进士老爷潜心沉沦,难度不亚于摁犟牛低头喝水;另一个处心积虑地指点轻浮无知的勋贵公子从良,难度也相当于赶鸭子上架——两人眼神儿在这一刻交错,均不由升起惺惺相惜的感叹......

然而,随后相亲的过程,并未如两人期待的那么圆满。

“何公子,本官适才有问,不知公子对治理一县有何见解,可愿指点一番迷津?”这番话落,姚璟情绪都有些激动,语气还激荡。

何瑾不由联想:这县太爷是有多憋屈儿啊,病急乱投医了都。

想了想,他才坐直了身子反问姚璟道:“依大老爷之言,治理一县当如何?”

姚璟当即言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本官从圣人之言,自当举事必敬慎,与民必诚信,省节财用,爱养百姓,此治理一方之要也。”

听着这样的回答,何瑾整个人都快傻了:都三十来岁的县令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如此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儒家道理,说说也就罢了,还真想靠这个来治理一县?

你知不知道这个时代与孔子那时都隔了千年之久,拿一千年之前的经验,来治理现在的一县,都过时了?

当然,何瑾也不是全盘否认这个理念,毕竟儒家传承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但问题是初中时就接受唯物辩证发展观的何瑾,深切懂得与时俱进的道理。

如姚璟这样不实际走访民情、探查县衙状况,不制定具体施政纲要,也不搭建配套合理的班子......就凭着一个空大而美好的理念,一厢情愿就想治理好一县,这不跟白日做梦娶媳妇儿一样吗?

“嗯,县尊大人,能不能再具体一些?”何瑾保守性地开口,循循善诱道:“比如,先如何应对县衙上下皂隶胥役、如膂臂使之类的?”

可姚璟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理所当然地说道:“政自上出,那些皂隶胥役自会依令行事。若说应对,本官也只需以身作则,恩威并施,使之运转自如。”

何瑾惊了,这下彻底惊了。

回头看看一脸‘早有所料’的徐渭,他忽然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大明朝这些进士官儿们,如姚璟这样的恐怕还不少。盲目读了几十年的书,一肚子的学问,却在不知不觉间已脱离了现实。

在他们看来,书中的道理就是一切,世界似乎都是静态的、条理分明的。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三皇治世,五帝定伦,长幼尊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是上天早就规定好了的。

只要他们这些读书人克己复礼,修身养性,那自然而然地方便会无为而治,百姓安居乐业。

其他什么目标了、手段了、能力了,统统都玩儿蛋去!我信念坚定、满腹经纶,有啥会不在我崇高的个人修养和人格魅力下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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