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谷中二人,虽已被追得十分之急,也只得在两峰之间的谷地里,向前逃窜。

只见逃窜的二人身后已有二人紧逼至不到十丈的距离,这二人身后半里开外又有三人紧跟在后、还有近十人则被落在了十分远的后面。

在前头逃窜的二人自然是伏牛山的言骏、程明。而紧追其后的二人,却不是马跃天、云太平又是谁?

原来言骏、程明二人见各处都有埋伏,计较之下,终于决定冒险从子午谷入汉中。此计本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妙计,但强中自有强中手,李通达既已知言骏便是言千里,对其早再无半点小觑之心,其料定言骏无路可走时必会兵行险招。而这子午谷正是极险之地,不但四下无路可走,甚至连躲藏之处都没有。马跃天得人报之在蓝田山处发现言骏,记起家师所言,便自己带着一干好手在子午谷恭候二人“大驾”。

言程、程明见计被识破,知道这便是他二人先前所料的“厉害角色”了,他二人自知绝非敌手,立即便回身就跑。

那言骏既号“疾风太岁”,其轻功在绿林中自然已是十分高明的了,但在马跃天、云太平眼里,又能比一个老婆子快上多少?若非程明用其最为擅长的小伎俩阻得马云二人一时,他二人立即便得被追上。

但那也不过真就只是“一时”而已,他二人虽已先奔出许久,但方过得片刻,竟又已要被追上。

那程明本还想使些手段,但他方才出其不意,马云二人自然已有防备。似这二人这般高手,若是有所提防,那些小伎俩焉能一用再用?

只见马跃天忽然大吼一声,脚下一跃,左拳已直取言骏后心,那言骏本就技不如人,此时正背对而逃,又如何招架的了?

但就在这时,数块石头忽然从众人的前方飞来,越过了言骏,径直向马跃天的面门砸去。

马跃天若不变招,非重重吃下这记不可。

只见那马跃天立即收回左手,跟着右手便使出“波罗蜜多神拳”中的一招“故知般若”。

要知那《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全经以“色不亦空、空不亦色”为旨,故这出自《心经》的“波罗蜜多神拳”本也是虚实难料。但唯独那“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的“般若波罗蜜多”本身,《心经》称其“能除一切苦”是“真实不虚”的。

且不论这“般若波罗蜜多”是否果真“能除一切苦”,但这招“故知般若”既然出自此句,确是少林神拳中最刚猛无俦的一拳,此时马跃天危机之中使出,竟光凭拳风便将飞石全数震开,甚至连在前面奔逃的言骏都被震得脚下打了个踉跄。只见那马跃天稳住身形,然后左拳再出,依然要取那言骏的性命。

但就是这么一个变招的瞬间,对面已有三人从言程二人身旁擦肩而过,迎了上来。

奔在中间的自然便是步盈芳,但她身旁的却不是单三和单七,这三人一路奔将过来,单家兄弟已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在步盈芳身旁的,竟然是符巧心和胡扬生。

原来前日步盈芳所见同潘妈妈有说有笑的男子,便正是这胡扬生,而在其身后用不屑眼神看着他的少女,则自然便是符巧心了。符巧心既也在追寻言骏踪迹,昨日恰好也寻到那商县,也得人指点她去寻那“潘老妈妈”。

胡扬生虽本只勾搭未嫁人的姑娘,但他这“花言巧语”也是“一窍通、百窍通”,那潘妈妈纵已经是个“老妈妈”,在步盈芳看来又是“软硬不吃”,也被胡扬生给逗得十分开心。

符巧心方遇上胡扬生之时,本来并未十分反感于他,甚至还反过来同其开了个玩笑。胡扬生“花花郎君”之名,符巧心知自己只是道听途说,本也并未太过在意。但后来听其口中言语,似有想勾搭自己的意思,不禁大为恼火,只道其果然“名不虚传”。

但符巧心此番背着父母来帮师兄“查案”,本就心下害怕父母会将自己抓回山里。此番见胡扬生确是奉父母之命来相助,显是父母默许了自己违反门规的做法,虽极其反感胡扬生,也不好直接便将其赶走。

更何况,那潘妈妈既教步盈芳觉得“软硬不吃”,对符巧心自然也是冷言冷语,除了胡扬生,恐怕再没人能教这潘妈妈开口,符巧心纵十分不屑胡扬生的“花言巧语”,却也无可奈何的等着胡扬生打探出言骏的消息。

那胡扬生自也“不辱使命”,打听到那潘妈妈的儿子这几日便和马统帅一道埋伏在那子午谷中,而那伏牛山贼子也“必然会束手就擒”——其实就是马跃天,就是李通达,先前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断定言骏一定会走子午谷,因为任何的“将计就计”,都有被“反其道行之”的可能。只是那潘妈妈在胡扬生面前夸赞自己儿子,把“查出贼子踪迹”都说成自己儿子的功劳,自也把言骏会走子午谷一事说得相当确定。

待胡扬生拜别那潘妈妈,把消息都告诉了符巧心,步盈芳便上前相询,并将自己来意相告,符巧心见步盈芳目的与己相同,二话不说,便邀其一道去寻那言骏——江南梅盟主的侄女,当然比个“花花郎君”要让她觉得可靠的多——而步盈芳正愁无法从潘妈妈处问出究竟,自也求之不得。

她三人及单家兄弟花了一又半日,进得这子午谷来,听得前面有异响,立即展开身形追了过来。三人中本以符巧心轻功最高,但内力却又是符巧心稍逊,故三人几乎并肩奔到言、程二人逃窜之处,而单家兄弟则自然被远远落在了后头。

她三人虽不认识马跃天、言骏等人中的任何一人,但见前面二人奔逃,后面追逼的马跃天等人又均是官府中人打扮,如何还猜不出正是“马大统帅”亲自擒贼。三人是想寻言骏查清牛贤季遇害真相,却并不是乱臣贼子,若非看到马跃天出手狠辣,一击便想要了言骏性命,本想相助拿下言骏的三人,也不会反倒成了出手相救。

马跃天虽并非需要杀言骏灭口,但他既谋大事,如何肯浪费时间在此事之上?于是他自然下手狠辣,只想拿了言骏人头回去给皇帝交了差便是。此时见有人相助贼人,只道是言骏的同党,更不打话,展开拳脚便朝三人袭将过去。

但还未及马跃天与三人交手,他身后云太平却一个起落,抢先迎向了符巧心。

原来云太平那日虽从刘淳杰处听得此案疑点,但她早知本州刺史刚愎自用,这伏牛山贼人便是凶手一事既是符云鹰自己查认的,如今又岂会听她之言?于是她只身赶回襄阳,本想亲手查办此事,却不料又接到刑部公文,只得依马跃天调遣,去到那伏牛山查探及“烧寨”。

云太平虽并不知这位“特案总督马统帅”才是真正的凶手,但依她的性子,在她自己破案之前,是不会同自己的上官禀报任何查案细节。所以她虽依调遣跟着马跃天,其实心下正有自己的打算,否则用不着马跃天的拳头攻过去,她早便取了言骏性命——马跃天武功再高,拳头自然也是不可能长得过她的霓裳剑的。

但她毕竟也是朝中之人,见马跃天痛下杀手,虽有心回护言骏,终不能出手相阻,此时见有人相救,自是心下大喜。

马跃天心在言骏之上,没注意飞石的模样,云太平却如何认不出符巧心这手飞石正是回雁门的“雁阵飞针”?她生怕马统帅伤了义弟的师妹,立即便抢先接下符巧心。

那符巧心也只是相救言骏,本就不想与官府为敌,这才借了步盈芳的石头来“以石代针”。此时见云太平迎向自己,正要解释,却听云太平低声说道:“我是你师兄的义姐,我俩假装交手,静观其变。你别暴露了自己的本门功夫。”

那符巧心楞了一楞,但她那晚确也从父母的交谈中听说了师兄认云总捕为义姐之事,此时又如何不信?她点了点头,和云太平假装斗了起来。

那厢步盈芳、胡扬生却和马跃天是真真正正的生死相搏,马跃天将那套“波罗蜜多神拳”使得炉火纯青,其中又夹杂着“妙法莲华掌”、“须菩提拳”、“三十三观音擒拿法”,出手甚是难料,二人本想出声解释,但此时只守不攻,自是需拼尽全力提防马跃天的拳掌,如何还能开口说话?

不多时,只见马跃天这边的后三人赶到,胡扬生没奈何,虚晃了一招,从步盈芳身旁跃开,接下了三人。原来这三人便是司州的总捕头同其两名副手,这位总捕头虽同云太平一般官职,但功夫倒是相去甚远,只是三人齐上,也是不易对付。

那边步盈芳独斗马跃天,更是不一时便左支右绌。要知她万梅庄的武功和少林功夫本不相上下,但马跃天虽是未得大成,她则更只是学了皮毛而已。她万梅庄功夫本是重“意”不重“招”,她前些日子和表姐梅兰竹相斗,所使如出一辙的“梅花三弄”、“望梅止渴”、“雪胎梅骨”、“岁寒三友”,不过是梅弄玉当年为便于女儿、侄女理解,创出的几般样范招式罢了。虽然步盈芳使起来也会稍加变化,但毕竟无法像姑父、胞姐那般随心所欲。

步盈芳和梅兰竹都知道自己所练的武功不太对,至少没法像梅弄玉、步漫芳那般出神入化。但二人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要将那“只重意、不重招”的“梅”字诀融会贯通,必须要全心从那些样范招式中寻思每一诀的精妙之处,然后再融会至拳脚刀剑中。但她二人自幼便心系天下,如何能像步漫芳一样心无旁骛的练功?梅弄玉自己是神功已成再出江湖的,也不知“分心”会对修习“梅”字诀竟有如此之大的影响,虽然后悔那么早便授于几个弟子《清平论》,却已追悔莫及。

但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步盈芳虽分心过甚,对本门武功的领悟不及胞姐,但她那不惧险、不服输的牛脾气,却又是步漫芳比不上的。先前在长白山,步盈芳就因这脾气悟出了江湖中一等一的轻功——若不是之后步漫芳遇上了刘淳杰,步盈芳于这轻功一道必已胜胞姐远矣——此时她见自己完全不是这马跃天的对手,竟也激起了她心中不服,胡乱打出三拳,反倒把马跃天逼退了数步。

原来马跃天见步盈芳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心,更是加急的攻了过去。谁知步盈芳胡乱中使出的这三拳,竟真在无意间将“梅花三弄”的精义融进了拳法里,马跃天未曾提防,差点便着了道。

步盈芳见自己一招一式使出的掌法完全奈何不了马跃天,胡乱挥出的三拳反倒占了上风,虽未及细想其中原因,立即又双臂乱挥,攻了过去。她修习万梅庄功夫已久,平日里摆脱不了“剑是剑、拳是拳、掌是掌”的束缚,自是落入下乘,此时不加思索,胡乱出招,反倒把那套“梅”字诀的精义全给施展了出来。更何况她方才捉襟见肘,生怕伤了朝廷命官,此时见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哪还顾得上什么手下容情,一拳一掌的乱打过去,反倒让马跃天手忙脚乱。

那马跃天见步盈芳所使的招数忽然高明了何止数倍,心下一惊,也尽平生所学,把那套“波罗蜜多神拳”使得淋漓尽至。但要知“波罗蜜多神拳”的要旨尽在“色即是空”,以虚实令人措手不及,步盈芳此时却在自顾自的乱打,完全不和马跃天见招拆招,反倒使“波罗蜜多神拳”的威力大打折扣。

但要说步盈芳这样便想胜过马跃天,倒也未必,二人内力相差太远,步盈芳虽在招数上占尽上风,马跃天却也仍未呈败象。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溅血之声打破了均势。

原来胡扬生以一敌三,终于还是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虽以掌力伤得对方一人,自己肩膀也中了一刀,而他下手容情,反而伤得比对方那人还重那么一点。

但其实胡扬生的伤也不是特别重,他仍是以一敌三,一双肉掌使得虎虎生风。他中的这一刀,别说“手都抬不起来”了,连出手都并未慢上许多。

真正出手慢了下来的反而是步盈芳。她若是认真与马跃天拆招倒还罢了,只是她本在“心无旁骛”的自顾自乱打,此时听得胡扬生受伤,心下一楞、出手也自然楞了一楞。

但高手相争,怎容她有半点迟疑?马跃天见机不可失,立即便使出“三十三观音擒拿法”中的“千手观音”,一下便点中了步盈芳双臂上的几处大穴。若依他的身份、年岁,本不该趁步盈芳这么一个小姑娘分心之时出手,但那日李通达与他手谈后教他的那句“攻守之势、虽无定数,胜负之手、当争必争。”本就令他记忆深刻。此时步盈芳心生顾虑、出手窒滞,正是当此“棋局”的胜负手,他当然也不会放过。

更何况这里除了他自己知道“大帅即是贼子、贼子即是大帅”的“禅机”以外,其他人都只道步盈芳是阻他拿贼的“恶人”,那么他就算乘其不备,也没人能说他半句不是。

但等他自己看清了这个“恶人”的样貌,忽然便惊呆了。

他方才因步盈芳三人相救言骏,直接便下狠手,竟没能注意到三人的样貌,此时得手,才仔细看清了步盈芳美丽的脸庞。

他虽是俗家弟子,但毕竟也在建安少林修习了十余年,禅定功夫自是不低。何况他既谋大事,更是爱惜羽毛,生怕传出半点不利于自己的言语,平日里行事也十分小心谨慎。

但他此时见了步盈芳那天下无双的容貌,竟把持不住自己,伸头就要往步盈芳脸上亲过去。

步盈芳方才“心无旁骛”的乱打一通,此时双臂被封,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相助贼人,正要出言解释,抬头却见马跃天竟往自己脸上亲来,吓得是花容失色。

连那日令她一见倾心的少年都还没亲过她,她又岂肯让这个不知打哪来的“马大帅”碰她?

她双臂被封,其它地方却行动自如,只见她双眼一闭,一头便向这位“马大帅”撞过去,马跃天未曾提防,脸上当然吃下了这狠狠的一记。

可惜步盈芳此时心下惊惧,这一头撞的虽重,却又没能将那“梅”字诀融会到这“撞头之法”里,否则她要以头使出那招“岁寒三友”,马跃天此番便是不死,也非得身受重伤不可。

所以马跃天只是被撞的眼冒金星,但后退两步,即刻便回复了清醒。他心下大怒,下手再没容情,一招“故知般若”,直取步盈芳的脸庞。只是与其说他是被步盈芳撞得大怒,倒不如说步盈芳把他撞清醒了,他羞于自己方才失态之事,这才恼羞成怒。

这招“故知般若”既刚猛无俦,步盈芳此时双臂被封,休说招架,便是要躲也是困难,眼见便要香消玉殒。

但就在这时,忽然两道人影,插在了马跃天和步盈芳之间。

这二人并不是云太平和符巧心,她二人怕马跃天看出端倪,本就离得十分之远,此时虽想上前救援,已是不及。

这二人也不是单三和单七,单家兄弟此时还在半里之外,虽已远远望见大姐情形,更是爱莫能助。

这二人竟是言骏和程明,他二人得步盈芳三人相助,虽是逃跑良机,但激于义气,又如何能一走了之?便躲在一旁观看战局。后二人见胡扬生中刀,步盈芳为马跃天制住,本就已冲了回来,而马跃天失态后恼羞成怒,要制步盈芳于死地,他二人便已抢在了中间。

但要知马跃天这拳如此刚猛,就凭言、程二人,又如何能接下来?

所以言骏便以自己的身子,挡在步盈芳的面前。步盈芳方才救他性命,他无以为报,只能将这条性命还给步盈芳。

所以只听“呯”的一声,言骏那本不十分壮实的身子,一下便就飞了出去。

以马跃天出手之狠辣,他当然一声都吭不出来,便已气绝了。

马跃天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下手杀了言骏。

但马跃天见自己杀的是言骏,只是楞了一楞,立即又要出手。

他当然也不会放过其他人。

可就在这时,程明也出手了,马跃天此时恼羞成怒,自是他使小伎俩的良机。只见程明手一扬,一把灰粉便往马跃天脸上洒去,此时他距马跃天极近,马跃天未曾提防,自是只得立即闭上双眼,屏住呼吸,又使开拳法护住全身,以防贼子乘势偷袭。

程明当然不会偷袭马跃天,他只是对步盈芳、符巧心、胡扬生三人说了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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