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月绚烂。

皎洁的月色从天而落,倾洒在这一片广袤森林之上,月光的皎洁银辉穿过葳蕤的繁茂枝叶,斑驳如零星般洒落在深林中。

深林中,一片略显空旷的空地上,十数棵健壮繁茂的树木四躺八仰的倒在周围,中心处,有一把木剑静静竖立。

身着青衫的陈青龙与身旁的数道身影遽然退回原位,只见这几人神态各异,相比于陈青龙惊慌失措之后的风轻云淡,在他身旁的数道身影的神色间多少有些难看,几道身影一同望向那把从天而落的木剑,耳边回荡着同样从天而落的豪迈声音,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使他们觉得有些如梦似幻。

“诸位好汉莫要轻举妄动,还请稍安勿躁。”青衫男子一手拦在身旁,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一片空旷的空地前,陈青龙手持一杆锋锐长枪,站在数十道身影前,与一把方才从天而落的木剑静静对峙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只见他神色肃穆,即便是眼睁睁地看着远处那身着一袭红衣的倩影携带着紫衣女子踉跄离去,也故作视若无睹般无动于衷,身体巍然不动。

“帮主?!”青龙帮三当家站在陈青龙身旁,眼睁睁看着视线中的那一袭红衣渐行渐远,紧攥着手中的染血大刀,身影颤栗着,神色间满是焦急与不甘心,对身旁的陈青龙厉声唤道。

“陈帮主,不知为何止步不前?又不知是何人胆敢不自量力的来此故弄玄虚?”身着一袭蓝衣的男子站在陈青龙身旁,声音嘶哑可怖地开口问道。

“青龙?”一位古稀老人皱眉唤道。

……

当几人的话语落下后,数十道身影一并望向那道青衫背影,翘首以盼的等待着这位陈帮主的回答。

陈青龙微微眯着眼眸,对身旁的声音置之不闻,将视线望向身前那一把木剑之上,木剑本身并无任何的玄机,只是一把简简单单的粗糙木剑而已,可是此木剑上所缭绕的剑气之惊人,即便一身武学境界强如他,也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触目惊心。

“高手。”陈青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郑重其事地开口喃喃道。

当陈青龙的话语落下,在其身后的数十道身影一阵哗然,随后人群中有道黑影先是不屑的嘲讽了一声,随后语气中带有些许讥讽地尖声尖气道:“什么?高手?用木剑的高手?!陈帮主是在与我们说笑吗?哈哈哈……”

数十道身影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并时不时的对那道青衫身影指指点点,一时间,闲言碎语的言语声汇聚一堂、乱成一团。

以陈青龙为首的数十人身后,有数百道身影紧紧追随,伴随着片片飘荡的火光在深林中涌动,杂乱的脚步声划破森林原本的寂静,跳动的火光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扰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随后,数百道悄然而至。

紧接着,在几百道身影中遽然掠出一道黑影,只见那道黑影身着一袭黑衣,身影穿过人海,径直掠至陈青龙身旁,先是焦急地四处找寻着什么,随后声音急切地开口询问道:“陈帮主,跟丢了吗?”

“没跟丢,是这位陈帮主放跑了。”人群中,有道尖锐的声音高声道。

一时间,数百道身影齐齐望向那道身着青衫的背影,神色各异,皱眉、不悦、憎恨、埋怨等,对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暗中议论起来,声势庞大。

身着一袭黑衣的蒙面身影眼眉微皱,随后抬头望向陈青龙的脸庞,眼眸中闪逝一丝厉色,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陈帮主,不知此言可否属实?在下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此次追杀那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的魔女,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对此极为看重,甚至于当今圣上也会关注此事的结果,我六扇门大动干戈的封城整整两天,还私自动用这姑苏城的上百位捕快,若仍是空手而归,岂非是让我六扇门成了笑话?先莫谈是圣上龙颜不悦的后果如何,单是朝中某位官员怪罪下来,不知陈帮主、又不知青龙帮又该如何自处?”

眼眸目不转睛地映着身前的那一把木剑,陈青龙并未理会身旁蒙面男子的话语,只是屏气凝神地望着那把木剑,突然紧绷身躯,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神色。

不等蒙面男子发怒,有位腰间悬挂有“六扇门”木牌的灰衣男子站出身来,向方才对陈青龙出言不逊的蒙面男子不悦道:

“莫要轻易听信谗言而怪罪陈帮主,我平日时常教导你为人处世要八面玲珑,莫要一昧莽撞。陈帮主的为人如何,在这短短的几日内你我心知肚明,先是亲自出马重创那魔女,再率领青龙帮与各方势力联合一举击溃那些贼寇,这才得以有如今的追杀一局……这几日追杀那魔女,陈帮主作为老江湖,是出力最大也是最靠得住的,他若是真的想放那魔女一马,又为何要帮我们至此?现如今也不是陈帮主故意放跑了那魔女,你也是一时糊涂,即便是陈帮主有意放那魔女一马,除陈帮主之外的人,如我,又如周老等人,岂能如此眼睁睁地看着那魔女逃走?”

“那……”蒙面男子神色略显惭愧与尴尬,欲言又止。

“陈帮主的所言所行并未有何过错……的确是高手,甚至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宗师强者来此……”腰佩木牌的男子扭头望向那把缠绕着剑气的木剑,心有余悸地开口喃喃道。

身着一袭黑衣的蒙面男子神色间有些莫名其妙,随后也顺着灰衣男子的视线望向前方的那把木剑,一时间只觉得有些荒诞无稽。

这不过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寻常稚童玩耍的笑话,就能将堂堂天不怕地不怕的六扇门小门主、神勇无敌的青龙帮帮主陈青龙震慑?

蒙面男子百思不得其解。

数百道身影蠢蠢欲动。

……

“来了!”

感受着那一抹从天而落的磅礴气机,陈青龙紧攥着长枪的手甚至有些颤抖,轻声地开口喃喃道。

手持一杆长枪的青衫男子震了震手中的长枪,锋锐无匹的枪尖在煞白月光下闪逝一抹森然的寒光,随后陈青龙的浑身内力遽然爆发,气势徒然一凌,战意盎然。

首当其冲的数十道身影神色一变,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些许端倪,紧接着,一位位的内力几乎不约而同的迸发,声势骇人。

皎洁月色下,漫天飞叶中,一抹恐怖惊人的内力气机转瞬即逝,随即,身着一袭暗红色劲装的男子忽然间出现在木剑上空,随后从天而落、缓缓落地。

男子落在地面上,身影呈躺势,背靠在身下木剑的剑柄之上,只见这位不速之客手持一只古黄色的酒葫芦,此时正仰头痛饮着,汹涌的酒水从其嘴角丝丝流落,继而浸湿了衣裳,而他却对此毫不在意,只顾在月光的皎洁银辉下旁若无人的大口痛饮着酒水,尽显酣畅淋漓。

这位倚着木剑的身影醉眼朦胧,躺在木剑之上身体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陈青龙先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随后试探地开口询问道:“在下青龙帮陈青龙,恕在下眼拙,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来此地……又有何事?”

当陈青龙的话语落下,倚剑男子仍自顾自地仰头饮酒,仿佛对陈青龙的话语置若罔闻,亦或是不屑一顾。

“路见不平。”

漫天落叶下,身着一袭暗红色劲装的男子背靠一把木剑,躺在垂落满地的皎洁月色下,浑浊黯淡的眼眸中映着夜空之上的那一轮明月,承受着喉中烈酒的霸道浓烈,也感受着酒水从嘴角丝丝溢出、继而浸湿衣裳的微凉,轻声开口道。

数百道身影大多神色不善地望向那道不速之客,心想此人还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又亦或是艺高人胆大?因为着实不清楚此人的底细,所以大多数人还是选择隔岸观火之后再量力而行。

望着那道饮酒男子,身着一袭青衫的陈青龙神色阴晴不定,心中暗中揣测着:“同为返璞归真境?又或是……宗师?”

……

感受着喉中烈酒的霸道,背靠木剑的男子神色恍惚,露出一副追忆的神色。

仍记得在昔日的中原武林中,共分正魔两道。

所谓正道中人,在平时中自诩为名门正派,对所谓的魔道、邪教之流都极为憎恶,一心认为所谓魔道中人都乃是罪该万死、当天诛地灭之人,平时嫉恶如仇、侠肝义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而所谓魔道中人,在平日中则无法无天又无恶不作,对于正道中人在平日中时常自诩名门正派嗤之以鼻、视若敝屣,认为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不过都只是一群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之辈罢了。

故而在千百年以来的江湖中,正魔两道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处于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乃至千百年来江湖中正魔两道之间的纷争不断。

而须知天地广袤且浩瀚,能人异士多如繁星,奇闻异事数不胜数。故而在江湖中也并非只有正魔两道,亦正亦邪的门派也不在少数,其中又以无情阁、问道宫等势力为佼佼者,其势力传承悠久,门派中高手如云,在卧龙藏虎的江湖中也是屈指可数的一方霸主。

男子便自幼拜在问道宫门下,追随那位在江湖中如日中天的问道宫宫主习剑,平日中时常身着一袭云裳道袍,是这位宫主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因为师承在诸位师兄师姐之后,故而排行第十三。

他自幼天资不凡,在武之一道上可谓是事半功倍、日行千里。

稚童七岁习剑,八岁便破九品,十二岁破六品,十五破五品,十七便破四品。

在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师父与师兄师姐们的悉心教导,而四品之后,即便天赋如他,勤奋如他,在武之一道上也如逆水行舟,无论他再如何勤奋练剑、吐纳,一身通玄武功也迟迟不得精进。

已是翩翩少年的他对此很是疑惑不解,因为师兄师姐们都说他是江湖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即便是他的师父、那位眼界颇高的问道宫宫主也如此承认过。

现如今已是四品武夫的少年很是向往上三品宗师之境,毕竟他的那些师兄师姐们曾言道,不入宗师便永不得登堂入室。只有窥得那上三品之人,才得以在这盘龙卧虎、深不可测的江湖中真正占据一席之地。

因为对宗师之境太过憧憬与向往,所以少年的武功越是不得精进,便越是一心一意的习武练剑,平日中如痴如狂,只为早日入得那朝思暮想的上三品境界。

但如此一来,他的道心便乱了,一身通玄武功不进且退。

毕竟武之一道,境界越是高深,便越是崇尚契机与机缘一说,讲究的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并非如四品之前,单凭一味的习剑练武、脚踏实地便可。

不久后,师父命仍是四品武夫的他下山游历江湖,在茫茫红尘中砥砺出那传说中琉璃无垢之剑心,借此破镜入上三品境界。而出宫下山之后,无论他是做一位嫉恶如仇、除魔卫道的正道中人,还是当一个无法无天、为祸世间的祸世魔头,都随他的本心,也随这世道。

作为亦正亦邪之门派的佼佼者,与绝大多数势力不同,问道宫向来不屑于江湖中所谓的正魔之分,故而对天下所有的门派都一视同仁,不分高下,也无论正魔。既欣赏正道中人崇尚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向往魔道中人所信奉的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所以在问道宫修行这十数年来,在宫主与师兄师姐的教导之下,对于正魔之分,少年也如他们般并不怎么看重。

那一年,他十九岁,便独自仗剑游历江湖,下山之后,从洛阳的驿站出发,一路走到荆州江陵境域。

在这浩瀚庞大的江湖中,他曾是那侠肝义胆的侠义士,也曾是那作恶多单的逍遥客。他曾与王权贵族平起平坐、谈笑风生;也曾与地痞流氓插科打诨、骂骂咧咧。他曾一呼百应,也曾孑然一身……

可即便在江湖中摸爬滚打、颠沛流离数年已来,他仍是找不到破镜入上三品之境的契机。

中途中,他曾舍身入魔道、入佛道、入儒道,入天道……不得果之后又摒弃那些所谓的大道,去一些旁门左道中苦苦寻求机缘,试图在世间寻求出一条直达宗师的僻静小路,并为此孜孜不倦、如痴如狂,甚至于到最后险些走火入魔……

上三品之境,无论是道家的自在,还是魔道的逍遥,甚至于儒家的浩然、佛家的造化等都将他拒之门外,使他被迫停留在四品圆满的返璞归真境,不得向上精进半步。

他满怀憧憬过,也曾心灰意冷过。

他曾自暴自弃过,认为继武国之后江湖再无上三品宗师之境……

上三品之境前,需直面心魔,砥砺道心。

可他不知自己的心魔在何处,又该如何砥砺道心?

到最后,他便放下了。

于是道袍少年独自行走江湖。

我走过山的时候山水瑰丽,路过海的时候一望无际。

鸟鸣声叽叽喳喳,一把长剑陪我走天涯。

莫说我颠沛流离无家可归,有山水瑰丽,天地为床被。

莫笑我身无分文孑然一身,有长剑为友,仗剑走天涯。

莫讥我渴无美酒难得珍馐,有秀色可餐,江湖做酒壶。

……

在江湖中颠沛流离数年载,少年的境界仍止步不前,所幸便不再去想。

直到遇见那道白裙女子。

荆州江陵城,有位佳人国色天香之貌,却并不是这位白裙女子,而是她的贴身侍女。

对于少年而言,时常身着一袭白裙的少女总是很奇怪。

一如少女明明身为大户人家、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却能为了多花了一文钱而心疼不已,为此甚至还能反复念叨一整天,即便是少年嫌少女吵就随手丢给了她一文钱,而她却仍为此喋喋不休——“若是那一文钱还在,我现在就多出来两文钱了……”

又譬如少女自小还有一贴身侍女,这位侍女长大之后出落得风华绝代,在那江湖璎珞榜上高居第三位,而作为小主、作为大小姐的她,却竟然连区区最不值钱的末席都没能占据……因此故而在曾家“失宠”,明明身为曾家大小姐,有时候却更像身旁侍女的贴身丫鬟一般。

可即便如此,白裙少女仍总是大大咧咧的,平日中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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