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伊拍了拍居士的肩头。居士不答,闷头往前走。秦伊心道:看来是认识。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跟了上来,软声问道:“桓兄要去哪儿?”说着,悄眼打量秦伊,眼神探究又幽怨,盯得秦伊浑身不自在,像是秦伊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似的。

那居士仍是不理。秦伊瞪着他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十分不悦他这倔强脾气,人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你这什么态度?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可以不理,我却不能无礼,于是对那女子笑道:“我们要到村子里给人瞧病去,姐姐这是去哪里?”

女子不答,抿着唇,一脸期盼地望着那居士。

秦伊见二人似闹了别扭,有意和事,便问道:“姐姐可愿与我们同去?”

“好!”

“不好!”

欣喜的女声与低沉的男声同时响起。

秦伊忽略那居士的反对,挣扎着下了地,揉了揉被硌得生疼的肋骨,自来熟地挽起那女子的手臂,笑道:“走吧,姐姐。”

女子偷瞟了一眼那居士,正犹豫着,却被秦伊拉着往前走,刚走两步,发现不对,低头看向秦伊的脚,问道:“你的脚?”

秦伊笑道:“不小心扭伤了,行路不大便利,居士慈悲胸怀,这才背了我一程。”

女子低着头,喃喃道:“他对旁人倒是好。”

秦伊心道:若不是我带着脚伤来为方老汉看病,他也未必对我这般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居士,见他低着头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再看看身旁的女子,娥眉间带着委屈与忧伤,二人皆是不语,气氛很是尴尬。

秦伊受不得这种气氛,便与那女子攀谈起来。那女子名叫谢瑶,乃是名门谢家之女,真正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

秦伊读书不多,对这样有涵养的女子很是羡慕,谢瑶也对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女很是喜欢,二人一见如故,一路上有说有笑。

四人来到村子,寻到那方老汉家中,只见院子里,少年方牧正跪在地上恳求大夫,大夫却摇头说自己已经尽力。

居士上前道明了来意,方牧与那大夫却犹疑地望着秦伊。这时,屋子里忽然传出阵阵痛苦的呼声。几人匆忙入内,只见那老汉正蜷卧榻上,呻吟连连。

秦伊上前诊了脉,看了舌象,再撩起那老汉的衣服摸了摸肚腹,转身又向方牧询问了几句,便对那大夫道:“先生认为是何病?”

大夫回:“几日前方老汉捕获一篓鱼虾,因日久而食,多已变质腐臭,食后便日利十数次,粪水色青臭秽,伴有呕吐,是以我认为是饮食不洁所致腹泻。”

“那么先生用何治法?”

“正是涩肠止泻,调和脾胃之法。”

“如果是腐食致泻,那么先生的治法当是对症,为何无效?”

大夫自己也纳闷,“这,许是药力不足。”

秦伊摇了摇头,“药力不足,即便不愈,也不会加重。”

“那姑娘认为是?”

秦伊想了想,说道:“方牧说方老汉以往数日才便,可见有肠燥便秘之弊。我方才触其肚腹,腹痛拒按,坚硬似有粪块,再加上脉象滑实,口气臭秽,舌燥津亏,所以我认为乃是阳明腑实之热象。”

大夫立刻反驳:“若是阳明腑实,又怎会出现腹泻?”

秦伊道:“燥屎内结,臭水从旁而流,正是热结旁流之症。《伤寒杂病论》有云,自利清水,色纯青,心下必痛,口干燥者,可下之,宜大承气汤。与方老汉的病症恰好吻合。”

大夫闻言,脸色讶然,又问:“姑娘莫要信口而言,你可知这大承气汤里是什么药?”

秦伊道:“大承气汤用硝黄,配伍枳朴泻力强,痞满燥实四症见,峻下热结第一方。”

大夫目光赞叹,点头道:“小小年纪,后生可畏啊。”

方牧等人虽听不懂医理,但见大夫如此夸赞秦伊,仿若看到了一线希望,忙问她可有把握。

秦伊被他们一问,反而生了怯意,犹豫道:“我,我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她虽跟着秦越四处行医,但自己独立诊治还欠经验,尤其这脏腑病不像外伤那样病因明确,伤处可见,反而更为复杂,更为凶险。

几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两种截然相反的治法,前者加重病情,后者又没把握,这可如何是好?

那大夫虽觉得秦伊所言有些道理,但事关人命,他也没把握,因此不敢提议一试。许是被这两难的情形所激,方老汉忽然腹痛更甚,疼得大汗淋漓,捂着肚子在榻上翻滚起来。

方牧见状,索性一咬牙,取出一枚铜钱来,说道:“早上我曾入寺拜佛,如果佛祖在天有灵,请赐予大父良方妙药,药到病除。钱面为吴大夫的治法,钱背为这位姐姐的治法。”说罢,将铜钱高高抛起,再接落掌中。

几人上前围看,只见方牧缓缓展开的手掌中,那朝上的一面正是钱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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