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伊想起自己说的“屁一样的味道”,忙摆手摇头。
普慧又进去拿了两个馒头,并那碗萝卜汤一起装入食盒,交给普觉。
秦伊塞下最后一口甘薯,抢过食盒道:“我给爹送去。”
普慧却道:“这不是给秦施主的。”
“那是给谁的?师父们不是从不吃晚饭么?难道有香客留宿?”
普慧摇头道:“是一位居士,他近来身子不好,所以晚上会为他备些吃食。”
秦伊心道,有病不用愁,找她爹啊,一准手到病除!忙问道:“什么病?让我爹去瞧瞧!”
普慧一拍脑门,“是啊,有秦施主在!”
秦伊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牵起普觉,“走,先送饭,再去叫我爹。”
就在秦伊与普觉一边走着,普觉一边向秦伊打听她当年放火烧寺的“光荣”事迹时,秦越正与乐慈大师密谈着什么。
只听乐慈大师问道:“那件事,秦施主可有眉目?”
秦越叹了一声,惋惜道:“堂堂第一将军府满门尽屠,听说三郎之子当年幸免于难,但当时风声尚紧,不便过多打听,我只好带着伊妹离开了宁都城。几年下来,辗转各地,暗地打探,却是一无所获。”
乐慈大师拨弄着手中的念珠,“因果循环,天道有常,因缘际会,皆有造化。”顿了顿,又问:“伊妹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秦越摇了摇头,“她记忆全失,至今仍未记起。有时候我就在想,她既已重生,不如就让她这样无知无虑地过一辈子。”
这边,秦伊忽然打了个喷嚏,心想不会又是她爹在背后念叨她的不是吧。正想着,随普觉来到一间厢房,推开房门,只见一个蓄着头发身着海青的年轻人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本佛经,眼睛却是看着窗外。
普觉将晚饭端给那人,那人却不说话,只摇了摇头。秦伊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除了身形瘦了些,脸颊尖了些,面色阴郁了些,倒也瞧不出哪里有病。
普觉道:“居士,寺里来了位秦大夫,是一位神医,师兄说要请来为你瞧瞧。”
那居士淡淡一笑道:“多谢,不必费心了。”
普觉吃了闭门羹,转头巴巴地望着秦伊,秦伊“哦”了一声,忙道:“这位居士,那位秦大夫是我爹,我爹医术精湛,至今还没有治不了的病呢。”
那居士却不接话,秦伊一时有些尴尬,就要去找她爹,刚打开门,就见乐慈大师与秦越站在门外,吓了一跳,心想还真是不经念叨。
秦越瞪着秦伊道:“你怎么在这儿?”言外之意:这一路的唠叨算是白说了,一转眼,你又到处乱跑。
秦伊忙道:“普觉小师父说有位居士身子有恙,我就跟过来瞧瞧。”
秦越不理会她,与乐慈大师进了屋。秦伊悄悄吐了吐舌。那年轻居士对乐慈大师很是尊敬,没有再推拒,顺从地让秦越为自己诊病。
秦越一边诊脉,一边问他哪里不适。年轻居士说是没什么精神,夜卧不宁,胸肋两侧时常胀痛,腹部胀满胃口很差。又问他胸肋处的胀痛是在什么位置,说是有时在左,有时在右,有时在上,有时在下。
秦伊心想,痛无定所,这症状怎么听着像是肝郁气滞?肝主疏泄调畅气机,若情志抑郁不舒,可致肝气郁滞,失于调达,而肝经循行胁肋,因此肝之经气不利时常引起胸胁胀痛,走窜不定。
又想,肝木脾土,木旺克土,脾脏虚弱,自然就不欲饮食,食之不化,因而脘腹胀满。也难怪普慧要炖这萝卜汤,定是以为他这些症状都是脾胃消化不旺所致。
这时,秦伊再看那居士,年纪轻轻却低沉萧索,一副忧郁不舒的模样,倒是与病症十分相符。
秦越问诊完,意味深长地望着乐慈大师,“没什么大病,有些肝郁脾弱罢了,开几副疏肝解郁健脾的方子调理调理就好。”说着,走到书案前拿起笔,一边开方子,一边继续道:“多出去走动,多与人说说话,这病宜动不宜静。”
方子开好后递给乐慈大师,乐慈大师看了一眼,柴胡、芍药、枳壳、陈皮、川芎、白术、茯苓、甘草,就八味寻常药,道了句谢,将方子交给普觉,让拿去给普慧明日下山买药。交代完,便带着秦越和秦伊退了出来。
秦越这时才道:“大师,身病易治,心病难治,那居士所患乃是郁证。心病,还需心药医。”
乐慈大师并不惊讶,点头道:“秦施主所言不差,他因家中变故,性情大变,积郁成疾,本也是个率性明朗之人,哎,可惜了。”
秦越不便打探人隐私,不再多说什么。三人各自回了房。
几人走后,那年轻居士走到窗前目眺远方,目光似乎穿过山脉看到繁华之中的宁都城,在城内东北方向坐落着一座赫赫府邸,正是名重威旺的尚书令何府。
此时的何府书房内,何老尚书正愁眉不展,子钰宽慰道:“大父不必过于担忧,主上依然相信何府。”
何老尚书叹了一声,“主上虽未责怪何府,但却限期十日内缉拿刺客归案,若不能如期破案,只怕慕王一党会借机弹劾天毅。”
子钰目光暗沉,回道:“慕王府的人正四下暗地搜寻,怕是不会让陆叔如期交差。慕王当初派刺客来何府,想必是一石二鸟之计,若得手便除去了心腹大患,可取而代之,若不得手,两位重臣先后遇袭,丹阳尹难辞其咎,亦可取而代之。”
何老尚书点头道:“不错,慕王此次对丹阳尹是志在必得。丹阳尹乃京畿要职,若是被慕王控制,势必会影响朝中局势。”
二人无奈地叹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子钰忽然道:“以大父之见,什么人有实力将刺客救出重围,再联合东篱门守将顺利出城?”
何老尚书一惊,“东篱门?”
子钰点头,“那条路可通往东、南、东南三道篱门,东篱门那日一早值岗的守将名叫殷猛,当年曾在谭三郎手下为兵。”
何老尚书愕然,“不好!既然你能查出,那慕王必然也能查出!”
子钰摇了摇头,“慕王那边不知他们的行踪,千头万绪,未必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况且殷猛只待了一年,便先后随三皇子与二皇子出镇湘州,后又随二皇子回京调入城防军中。”
何老尚书松了口气,“当年谭氏一案,主将悉数被斩,而后的北伐之中,谭氏旧部伤亡惨重,幸存者仅十之有三,所剩残部被零散编入其他军中,大多不得重用,有能力入京救人的,还真不多,但若是他们念及热血沙场的旧情,冒死联手救下谭氏遗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子钰沉思良久,不觉想起了那位黑衣公子,一身冷傲之气,却又沉稳内敛,从容镇定。那种独特的气质,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欲作细想,却又捕捉不住,只觉得真相似乎很近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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