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修不欲和后背争锋,但是并不代表他是个好性子的人,可以任由后辈这般对他。他转头向阿柔道:“你家孩子欠揍啊,要是没人管,可就别怪我多管闲事了。”

阿柔也是无奈,薛越虽然尊敬她一声夫人,可她有自知之明。她和薛越之间,即没有情分,也没有本分的。她也知道祁修被一个孩子骂的委屈,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还是先赶路吧。等到了登城,自有人给你交待。”

祁修点了点头。

过了迷魂岭,又走了七八天,才进了北国境域,又走了几天,才到登城。本来阿柔是不用来登城的,可是,半路上不是捆来了个薛越嘛。说起来,薛家对阿柔不薄,她没有遇见也还罢了,如今遇见了薛家的孩子,自然是要亲自送到薛家人手上才能放心。

方秀娥看见阿柔,那是十分的激动。又看见安度,早已将安度默认成阿柔帮她找的儿媳妇,高兴的合不拢嘴来。

然而,薛越是被祁修硬生生从那山村之中绑回来的,他心中有气,又无处发泄。和阿柔一起来到三山镇的安度,正好成了出气筒。回到三山阁的当天,俩人就大吵了一架。

安度是跟了薛越很长时间不假。可是,这其中除了少女的春心偶动以外,多半都是安度承自菊花的花痴因素在作怪。此时,安度见到了比薛越好看上不知道多少倍的祁修,那颗花痴的心,早就左右飘忽了。薛越这么一无理取闹,没事找事,顿时便让安度将原来对他的那一点儿好印象全都磨灭了。

第二天一早,阿柔和祁修要启程的时候,小姑娘毫不犹豫的准备和他们一起上路,回家。

这下,薛越傻眼了。他没想到安度会转变的这么快。虽然他不喜欢安度,更不喜欢她的纠缠。可是这么轻易就被人放弃了,那种感觉还是相当不好的。

阿柔心中有事,无暇去顾及那些小儿女们的思想。安度要顺路和他们做伴儿回家。阿柔还是挺愿意的。毕竟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独自一人还是挺让人不放心的。

三人出了登城,一路往北都而行,一路上竟然出奇的顺利。

到达北都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山,只余天边余辉映照着大地。

阿柔本来以为城门已经关了,都做好宿在城外的准备了。安度因为离家日久,思家心切,跑到城门前观望,这才发现城门竟然依旧打开着。

阿柔看向祁修。两人都心知肚明。齐献生性多疑,执政严苛。城门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关闭,必定事出有因。

进,还是不进?

阿柔望着那洞开的城门,心头惶惶,坐立难安。祁修见状:“我陪你。”

阿柔十分认真的看着他:“不然,你还在城外等我吧。”

祁修摇头:“我们天下人都见得,难道独独见不得一个齐献么?况且,我和他原本是幼年时的伙伴,多年不见……若是再不见上一面,恐怕再无机会了。”

阿柔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也不骑马,相携着往城门方向走去。

只见一位将军,站在城门正中央,看见阿柔和祁修,躬身行礼道:“敢问可是田夫人?”

阿柔点头:“正是。”

那将军道:“末将御前四品侍卫戴战,奉命在此迎接田夫人。”

阿柔心中似乎明了,又有些糊涂:“奉谁人之命?”

“太子千岁。”

阿柔抬起头来,极目远望。城门之内,一条笔直的道路直通远方。此刻夜色降临,长街寂寂。原本晴好的天空,忽而有雷声滚动,空气中分外的压抑。

她似乎忽然间看到一匹快马踢踏而过,马蹄声踏在青石板的路径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声音仿佛雨滴,滴答,滴答……

“阿柔。”祁修唤了她一声。

阿柔猛然回过神来。没有快马,更没有马蹄声。也没有那马上人影如玉,以及那邋遢羸弱的女孩儿。

“走吧。”她看向那将军。

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又一片闷雷滚过,天空忽然下起大雨来。

那将军命人将一辆马车赶进城门洞里。阿柔抬脚上车,祁修紧跟其后。

齐献生性多疑,控制欲又极强。阿柔是他一声记挂于心之人,谁知道他年老昏聩起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呢?

不过,不管是前方是什么,阿柔既然选择了来这一趟,他便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马车在雨夜之中从街巷上穿行而过。而后径直进了皇宫。

阿柔在祁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有侍女替她二人撑开雨伞,引着二人前行。

雨中,灯笼的火光明灭这,只能照亮脚边方寸之地。阿柔跟在侍女身后,跌跌撞撞的前行,幸亏有祁修搀扶,否则,她都不知道这漫长的道路,她一个人该怎样走到头。

走过悠长的甬道,进入一个大门之内。但见大殿上灯火通明,许多男男女女分离在廊两侧。粗粗看去,不下百十人,竟然鸦雀无声。

一身明黄袍服的太子,站在台阶正上方,一眼看见冒雨匆匆而来的白发妇人。太子撩袍便冲入雨中,望着阿柔便拜:“见过田夫人。”

阿柔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你父亲,怎么样?”

她是经历过皇帝玉龙殡天时的情景的,此情此景,她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

太子起身,扶住她另一侧的臂膀道:“咱们屋里说吧。”

阿柔却有些无法行走了,她脸色苍白:“我……走不动了……”

太子和祁修,一人一边搀扶着她,几乎是架着她,将她架进了大殿内。

大殿内的人,要比外头多很多。一眼望去,乌压压全是脑袋。

孙皇后看见阿柔,起身迎了过来:“你来了?”

阿柔点头。

阿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齐献的病床前的。记忆中的齐献永远温润如玉,可眼前这个老者,头发花白,脸颊凹陷,整个人已经看不出当年的一丝模样。

阿柔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她只能望着他,使劲的望着他:“怎么会这样?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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