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神色微微一缓:“我也是北国人呢。”

风如晦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许久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他望向阿柔:“这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更不是看在南国百姓的面子上。而是因为……”他的语气黯淡下去。

阿柔明白,他想说,是因为祁玉颜的缘故。对于一个逝去的心爱之人,活着的每提起一次,想起一次都是一次疼痛的经历。于是,不等风如晦说完,阿柔便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十三都拜托给您了。”说着又对着风如晦深深一躬。

风如晦坦然受之。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祁修的声音忽然传来。

阿柔转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醒来,站在内室门外。

风如晦显然早就知道他醒了的,对于他斜刺里插进来的话,一点儿都不意外,问道:“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祁修的。

祁修走到他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褐色的木牌,就那么单手拿着,递到风如晦面前。

“什么?”风如晦眼皮都没垂一下,看都没看一眼那个木牌。

“是怀柔堂的令牌。”祁修解释道:“那是我还在宣平府的时候,成立的一个暗卫营。如今,一并交给你了。”

“不要。”风如晦冷傲道:“我又不是你家的鹰犬,才不会帮你做事。”

祁修将那牌子硬塞进风如晦的手中:“我一生,亏欠玉颜最多。以至于她自幼便没有安全感,总觉得无所依傍。如今,我将儿子和江山都一并交付在你手上,就好比交在玉颜手上一样。有了这个依仗,但愿她在九泉之下,能少些凄惶无助。”

“我说了,我不要。”风如晦忽然勃然大怒起来,作势就要将手中的令牌摔了。

“风如晦……”祁修猛然大喝了一声,制止了他的举动,厉声道:“你以为,凭你真的能够给玉颜足够的安全感吗?那么请问,这么多年,你带着她可曾有过一日安定,可曾有过一日无忧?”

风如晦被问的哑口无言。

祁修已经替他回答了:“你没有。你带着她颠沛流离,餐风露宿。连唯一的儿子都无法带在身边,只能托付给阿柔。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做的很好吗?”

风如晦明显心虚起来:“她说过,她不在乎的,她心甘情愿,她高兴和我一起,纵马江湖,恣意自在的。”

“那你让她说什么?怎么说?你自己问问你自己,那样的生活,就算你一个男人,过的不累吗?更何况,玉颜只是一个女子,一个自幼锦衣玉食长大的女子。你想过没有,她累不累?倘若她不累,为什么会这样早早的便睡在了地下?倘若她不累,身为一个母亲,怎会愿意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寄放在别人家中?”

风如晦准备将那令牌摔出去的手,缓缓收紧,变成了将那令牌紧紧握在掌心,许久垂下头,黯然道:“这令牌,我收着了。”说完,转身逃也似的出门而去。

阿柔看着情绪尚且激动不能自抑的祁修:“你怎么敢将那样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一个异国之人呢?”

刚刚的吼,似乎耗尽了祁修全身的力气,他踉跄了一下,弯腰扶住桌子,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这一刻,他虽然还是少年人俊美的容颜,可是神情动作,都显露出了他曾经的沧桑岁月。

他将整个身体的重量依靠在桌子上,求助一般的望着阿柔:“你来抱抱我好不好,我冷,我浑身难受。”

阿柔走过去,拥住他的脑袋。

祁修将脸埋在她怀中,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气息,闭着眼睛道:“我忽然想明白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我,既然选择了放下,索性就放个干净,放个彻底。从此只做好我自己就行。阿柔,我也会累啊。我真的……累了……”

阿柔不想打扰他,但还是忍不住想问:“风如晦的真实身份,你知道吗?他可是北国的皇嗣。”

“又有什么要紧呢?你知,我知,南国人不知,北国人也不知。倘若你不提,我不提,他便只能是风如晦,是一个江湖游侠,被故国追杀的无有立足之地的,风家的不肖子孙。”

阿柔道:“你倒是看的透彻,这一点上,我不如你多矣。”

“率性而为,跟你学的。”祁修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但是不难听得出,他此刻内心是宁静的。

“再去休息一下吧,还有大事要办。”

“你在心疼我么?”祁修抬眸望着她。

“算是吧。”

祁修又将头垂进她的怀中:“谢谢。”

阿柔一笑:“这可不像你。”

“无不光是为自己向你道谢,也是为了玉颜。我们兄妹遇见你,真的是一生之中最大的幸事。倘若没有你,我或许会走和齐献一样的路,给南国带来战争。战争,真的比任何天灾人祸都更具有毁灭性啊。如果没有你,玉颜可能毕生都不会有出走的勇气,那她的一生,必然会是和幸福相去甚远。”

阿柔汗颜:“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我就是一个孤女罢了,哪里有那样大的能量呢?我这多半生,除了身不由己,除了年轻时候的任性,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怎么会呢?你把仁爱之心,播向天下,便是你最大的贡献。可不是谁都能够将仇恨和仁爱分的那样清晰的。”

阿柔哑然的摇头:“你蛊惑不了我的,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再清楚不过。”

祁修从她怀中抬起头来,仰望着她的脸,忽然一笑,不似方才的苍白,仿佛春日里绽放的百花,一片灿烂,生机勃勃。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走了。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等着我。希望此间事了,我还活着。我随你隐居红叶谷,从此不问世事。”

阿柔点点头:“倘若真的闹将起来,十三有风如晦在,料想无虞,你只照顾好你自己便罢。”

祁修转身走了几步,本来想着不要回头,可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来道:“你以为,我真的和你一样冷血无情么?我大约是做不到弃十三而不顾,独自逃生的。”

阿柔一怔:“这句话,你很早就想说了是不是?”

祁修点头:“我似乎早已说过的,只是你不曾在意,所以今日再说一遍。只此一遍,以后就算你再想听,也是不能够了的。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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