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白衣墨发的公子拿了坛上好的梨花酿,轻功一使便潇洒地上了墙头,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逍遥自在。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抿了一口开了封的梨花酿,啧啧道:“好酒!好诗!”    屋檐下传来一声莺语般的童音,糯糯的,软软的,十分的清脆好听!    “阿娘,快来,爹又偷偷上房喝酒了!”    男子手中的动作一顿,朝着屋檐下梳了两个小髻的小女娃“喂”了一声。    小女娃粉雕玉琢,额间点了一朵工笔莲花,眸子却带着生来的孤傲清冷,性子简直跟她那貌美的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男子潇洒地翻身,一个淋漓的“猴子捞月”,便把那女娃娃揣在了怀里上了屋檐,伸手捂住女娃娃的嘴“嘘”了一声。    “别打扰你阿娘睡觉!不然下次就不带你去市集买糖葫芦吃了!”    女娃娃故作恶狠狠地咬了他的手一口,下口虽不重,却让男子松开了手。    “这是阿娘酿给师宗的,阿爹你打不过师宗,却偷喝她的酒,不是作死吗?”    话还没说完,一道黄绫就生生地袭上那屋顶上才开了封的梨花酿,硬生生的给扯离了屋顶,送到了黄衫女子的手中!    “阿娘!”    怀里的女娃娃叫了一声,带着雏鸟情怀。    男子一脸的生无可恋,但是面色还算镇定,他讪讪地放下那怀里漂亮的女娃娃,微微一笑,配着面若冠玉的一张脸,竟很是迷人。    “娘子晚上好!”    黄衫女子姿容潋滟,眉眼清丽,嫣红的唇角划过一丝微乎极微的笑容,看向男子的眼神带着一丝思及甚恐的和蔼可亲。    “那么晚了,相公还不睡?跑到屋檐上喝酒,不怕耽误了明天的行程么?嗯?”    女子嘴上这样说的毫不在意,袖中却暗暗催使着黄绫,围着那俊俏的男子,打成了一个圈。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心里想她家阿娘和阿爹打情骂俏的日常又要开始了……    她无奈的摆摆手,没等那屋檐上的二人注意到她,便自顾自的从袖中催动了一道白绫,袭上了屋檐下的一树梨花,轻易地就顺着白绫下了屋檐。    屋檐上的二人打的不可开交,近乎忘情,与其说是在打架,更不如说像是在调情,女娃娃十分乖巧独自回了房,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白墨啊白墨,让我说你什么好?”    黄衫女子看着抱着一坛酒喝的正欢的墨发公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的无可奈何……    “娘子不要生气,大不了我路过晏莲教再去师宗那里讨一次打!你放心,我只喝了一口,师宗那么大方,绝对不会生我气的!”    那公子眉眼含笑,眯成了一条缝,带着一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对了,我占卜出来的那个卦象,不知道娘子看了没有?我明日会拿给莞妃看!”    他凑近女子耳畔呢喃道,二人之间的距离变得亲密无间。    “谁关心你这些琐事!整日操心你和郁儿就够我受的了。”    女子娇嗔道,眉眼却是多了几分欢喜。    “来来来,相公知道娘子最辛苦,这些天把你们娘俩养在这竹林也闷了你们,等我回来,咱们就去浪迹江湖!让郁儿那丫头好好开开眼界!”    男子也不恼,搂住女子轻声安慰,月光下这一对恋人,美好的扎眼。    “等你回来再说吧!”    翌日,竹林深处的叶子还带着清晨的朝露,英气男子在马厩里牵了一头成色漂亮的千里驹。    “等我回来!”    白衣束冠的公子骑着骏马,眉眼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温柔,清亮的眸子里映着黄衣女子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他的眼中,除了她们,似乎在容不下其他。    “阿娘,阿爹这是要去哪里啊?”    女娃娃怯生生地问,带着一丝怯懦。    “你阿爹他啊,是要去找他的旧情人,把我们娘俩撇在这深山老林了!”    黄衫女子笑着答道,伸手点了点女娃娃额间的工笔莲花。    “……”    女娃娃没再接话,她心里却知道阿娘是在开玩笑,爹那么宝贝她们,娘如此美貌,怎么舍得干的出抛妻弃子的勾当?    结果,阿爹走的那天下午,就出了大事儿。    那时她去里屋小睡,窗外传来很大的动静,她揉了揉眼睛,看见她娘在和一群武功高强的怪人打架。    她一直知道她阿娘不仅貌美,武功也厉害,但是第一次见她娘和那些人打架,便更觉得阿娘厉害,于是就上前去观战。    可惜那群怪人中有个机警的发现了在一边偷窥的她,便从袖中发出一道暗器想要伤她性命。    她很伶俐,不可能让那个人得逞,明明是能躲开的,但是和那些怪人打架的阿娘却抽出空来,一条黄绫扑向她,帮她挡了回去。    之后,她第一次见到阿娘杀人,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    血浸染了阿娘的黄衣,竟然是不可方物的艳丽。    阿娘浑身是血的抱住她,问她有没有事。    她摇摇头,告诉阿娘她很好,让阿娘不要担心。    阿娘抱住她一直说没事了,她知道阿娘是在安慰自己。    那天后,又有不少人找过来,阿娘都把他们赶走了!    她托着腮看着水里的游鱼,一张小脸带着忧郁的神色,让前来瞧她的师宗弹了脑袋。    “郁丫头是怎么了?吾带来的糕点都不爱吃了?”    红衣女子伸出手揉了揉女娃娃的眉心,想让她开心一些。    “师宗,爹不在,我有点担心娘。”    她摇摇头,缓缓道,红衣女子见了,便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安慰着她。    “乖丫头莫要害怕,若是有人敢欺负汝,吾就把他打跑,吾最疼郁丫头了!”    女娃娃攥紧了红衣女子的衣角,身体还是不住的在颤抖。    她很害怕……    害怕血……    更害怕杀了人的阿娘……    她不敢告诉疼她的师宗,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人来到了他们的家里对阿娘动武。    师宗的武功远在阿娘之上……    会杀死更多的人,她不愿意看见师宗杀人……    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那些被阿娘杀了的人来找阿娘索命……    那些人长得奇形怪状的,有的缺了眼,有的少了耳朵,但是都提着刀,拿着剑,身上滴着血,说她娘是个妖女,要拿她娘回去谢罪。    只是武功却没有她阿娘厉害,都被她阿娘给打跑了!    她从噩梦中惊醒,心里却在责备她阿爹为什么还不回来。    这些天阿娘表现的很正常,给她做她爱吃的西湖醋鱼,给她梳漂亮的发髻。    但是她隐隐感觉阿娘不是很开心……    她记得带头来的那个长得很凶的武林盟主给阿娘看了一样东西。    阿娘看完那样东西就一直皱着眉头脸上的笑,似乎都是装出来的。    她在阿娘给她梳头的时候转过身来,对阿娘说:“阿娘,阿爹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他。”    她的阿娘没有回答她,第二天,她发现阿娘的枕头边湿了一片……    阿娘似乎比她要伤心……    阿娘走的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阿娘穿了平生最漂亮的一件衣服,梳了好看的发髻,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漂亮的阿娘。    阿娘温柔的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了一个陌生的人。    她不喜欢那个人。    那个人和阿爹不一样,眼神里没有温度,是个凉薄的人。    她问他:“阿娘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来接她?”    那个人没有回答……    她的师宗没有来看过她,她没有好吃的糕点可以吃了!    然后呢……    她听说阿娘死了,被那些人活活烧死的……    她的师宗为了给阿娘报仇,被一个白衣少侠一箭穿心……    她最后一次见到阿爹,阿爹守着阿娘的坟墓,头发都忘了梳,隐约可见一些白丝,像一个废人。    阿爹拉着她的手,触碰着阿娘的坟头。    “阿娘在地下很寂寞,阿爹可能会去陪她,郁儿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    她摇摇头,说不好,豆大的眼泪流下来。    “答应我,郁儿,我不想你报仇。”    他指着她靠近心脏的地方说。    “这个地方,如果没有了慈悲,那么郁儿永远都不会快乐!”    “阿爹想要郁儿一生都快乐!”    这是她与阿爹所见的最后一面,然后她就被那个青衣人牵走了。    她隐约听见,阿爹要去为虚弱的师宗求药,原来很厉害的武功会被废掉……    她不懂,为什么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为什么非要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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