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命中的变数,是一生再难挣脱的劫数。 ——题记 他是名门嵇家的嫡系长子,是平阳未来的左相,所以一出生便被宗族中的长老所重视,禁|足在嵇家的藏书阁学习术符阵法。 一处藏书暗阁,一方檀木书案,一柄长明灯,便是他幼年的归处。 他的生母霓裳夫人因思成疾,得病去世,他呆呆的被人从藏书阁中接出来,套上了送葬的白衣,脸上的表情木然。 那时候他才四五岁,还是个团子模样的孩童,却不复无忧。 灵堂上摆着一方被族人称作他生母的梨木棺材,直到下葬,他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 嵇家有婢子私下骂他不肖,说他凉薄,他置若罔闻,每年都会带一朵苍菊去那一方坟墓前停留片刻,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 等到他大了些,有了心智,便被一干长老送入宫中,去见嵇家暗地效命的主公——平阳国第一美人莞妃。 莞妃在观音庙中为万民祈福。 观音庙里,红莲安足净瓶加身的观世音嘴边含笑,似乎是在嘲弄前来跪拜的世人,端的却是一派的清净庄严。 莞妃身着华服,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在菩萨像前,从头到尾都未曾瞧他一眼,只是背对着他淡淡道。 “你要记得,你是平阳未来的左相,平阳嵇家全族上下几代人的荣辱,全都在你一个人身上。” “倘若你作出不忠不孝不义的事情,那么受罪的便是你背后的嵇家,你们嵇家几代人的忠诚,可不能到你这里就断了!” 他闻言跪下,朝那女子行了跪拜之礼,臣服于眼前的女子,也臣服于嵇家的百年清誉。 时光匆匆,他成长为光风霁月的嵇家公子,一席世家风仪端的四平八稳,去参加一处集会,遇到了他此生的至交好友——白墨。 白墨一身白衣飘飘然,在一群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中显得格外扎眼。 “敢问阁下可是嵇家的公子嵇清?在下白墨!幸会幸会!” 那人眉眼含笑,眉若墨裁,面如冠玉,生得极其俊俏,如墨玉一般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碧绿的玉簪轻轻簪住,是个极为风流潇洒的形容。 他颔首,与这个人相谈甚欢,也常常邀请白墨去嵇家做客。 “提到江湖,就不得不说说那位姿色仅次于我家娘子的绝妙美人——我家娘子的师父青石观音晏浮生了,那人自创的《晏莲真经》可使人容颜不老,可是个奇人!” 白墨喝了酒,和他提及魔教晏莲中,那个他认为与他此生本不会有交际的晏浮生。 白墨口中,那人,一袭红衣,执带铃红伞,虽是赤足,却飘然若仙,甚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在书中读到一处诗句,心中有些许的触动,脑海中却是白墨口中对晏浮生的形容,缘分是个妙不可言的物什。 他命中的变数,一生再难挣脱的劫数,像琢磨不透的缘,终究还是毫无征兆的来了。 他还记得那天的风里,是醉人的海棠花香,他初见她,在她最好的模样。 “可恶!又让白家那小子给跑了!” 是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抬眸。 红衣赤足的娇俏女子打着一把红伞坐在嵇家的一处红墙上,摇晃着玲珑的金莲小足。 那是一把描了艳色牡丹的伞,白玉骨,四十八顶,伞下女子眉眼含笑,倾城之姿恍若九天仙子。 她皱了皱眉,看着微微发怔的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咦?汝是谁家的小郎君,长得这样俊俏?” 那小巧足踝上戴着缀了银铃和红玉玛瑙的足镯,在摇晃间发出清脆声响。 她笑了笑,银铃发出动人的声音,煞是清脆好听。 他眉头微蹙,名门世家良好的教养让他觉得这女子冒犯了他,便动了怒,开启了新布置的迷障阵法,想要把这不知礼数的女子驱走。 却不料空中传来一阵空灵好听的女音。 “凭汝那三脚猫的阵法,也想困得住吾么?” 如同水蛇一般的红菱袭上他的身体,把他硬生生的裹成了一个茧,吊在了一颗海棠树上。 女子打着伞抚上他的脸,眉眼间是潋滟如水的笑意。 “汝如此俊俏,甚合吾眼缘,等汝弱冠,吾便嫁给汝作妻子?汝可愿意?嗯?” 女子的尾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妩媚,像那书里描写的那些勾魂的妖精。 他不由得恼羞成怒,顾不上名门世家的风尚礼仪,便恨恨的看着她,语气中都带着一丝颤动,可见是被气得不轻。 “你真是……不知羞耻!” 女子也不恼,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映着嵇清依然是少年的脸,带着一丝疑惑与不解,莫名的有些天真。 “吾只是喜欢汝,吾有什么错?” 海棠花落了一地,翩翩公子的脸微微染了红晕,他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不敢直视她那双真诚的有些彻底的眼眸。 远处灯火通明,似乎是守门的卫兵察觉了一些动静,赶过来了。 女子虽然性情顽劣,但也懂得审时度度,只见她把一个通体透明的玉笛放到他的怀里,调笑说。 “汝答不上来,就是心悦吾,这是定情之物,汝收好了,将来吾便嫁给汝作妻子。” 待他到了弱冠之年,嵇家的宗主便把朝中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儿许给他作妻子,那女子是个疏冷的性子,他不喜欢,却没反对。 只要不是晏浮生,娶了谁都是一样的,他看着嵇家花园那落了一地的海棠花,脑子里属于她的那抹倩影,却挥之不去,他魔障了。 新娘嫁来了,嵇家张灯结彩,他牵着那看不清模样的新娘拜了堂,那新娘那日似乎是很欢喜,他隐约听见她笑,和出嫁前隐约有些不一样。 入了洞府,他揭了盖头,才发现,新娘竟是换了个人。 晏浮生凤冠霞帔,红唇娇艳,猫儿一般地把他压在身下,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痴迷和自得。 “吾说过要嫁汝作妻子,吾可没有食言,可满意?” 他微微红了脸,不敢看她,她大喜。 “汝果然是心悦吾!吾把汝带回教中可好?” 她把他带回教中,当着一干教众的面,和他喝了那合卺酒。 他对她越是疏离,她就越是心怀热望,他心里是爱她的,但是平阳嵇家却容不下他对她的爱,那幕后之人也容不下他的背叛。 他知道莞妃的手段,也知道嵇家给他的压力,他只是暗中和那些幕后之人周旋着,心中只想保她一世周全。 他爱她,她就要死,那么还不如不爱。 白墨来寻他,却笑他是个世间难得的傻子。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这样的道理,嵇兄是不懂的么?” 他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那日后,他却在也看不见白墨的笑。 秋雨打落了一池残荷,红莲已经败落了,不负往日的芳华。 白墨的妻子,晏浮生的爱徒——晏恨水在那幕后之人的设计之下活活的被烧死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莞妃的手笔。 信鸽传来消息,晏浮生在武林大会上走火入魔,杀了很多人,被江湖上的人称之为“血魔”,人人得而诛之。 门外的弟子报告说,前些日子送到晏莲教的那个名叫白莲郁的小姑娘,已经三天都没有进食了。 他闻言去看白莲郁,小姑娘长得甚好,眉眼间能看得出来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只是看着他的眸子很冷,带着三分凉薄的意味。 “娘什么时候来接我?” “……” 他顿了顿,终究只是沉默,伸出手触碰这个姑娘,想安慰她,被她避开了,他的手伸向一片虚空,尴尬而生硬。 小姑娘渐渐不再发问,饭也会吃了,只是话越来越少,她虽然年幼,但是却很懂道理,知道自己的娘再也回不来了,便学会一个人去面对。 淮南老祖——修渊来寻他,递给他一把青剑,让他抉择。 “恨水已死,纵使浮生杀再多的人,恨水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你是平阳嵇家的人,受命于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要浮生死,浮生就活不下半刻,可放眼整个江湖,除了你,没有人能结果她,更没有人能救得下她。” “我希望你能叛出嵇家,不要辜负她,这把剑,能保她性命,我交给你,你用或不用,都是你的事情了。” 他向修渊道了一声谢,修渊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在过多询问,毕竟这只是他们这些局内人的事情。 三日后,祭天台上。 他手执青剑,白衣蹁跹,是她初见他时的模样。 她一袭红衣,倾城之姿恍若仙姝,手执一把凛冽的紫剑,背后血流成河,流血漂橹,额间艳莲红的滴血。 那双紫色的眸子里,带着暗淡与迷茫的神色。 “汝是过来除掉吾的么?” “吾没有错,吾所杀之人,皆为负吾之人,吾不知错。” “吾不与汝动手,汝若是想杀吾,吾不会还手,吾也不认罪。” 他把剑直直地刺入她的胸膛,算好了每一寸,每一毫,做足了幕后之人要看的戏码。 他本以为一切结束后,他能带着她归隐山林,逍遥地过完后半生。 而他却算错了,他这一剑,在她心中的分量…… 她终究没有原谅他,更没有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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