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时,少女脚踝的琉璃佛珠突然“叮铃叮铃”响了起来。 孟翊回过神,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那裙子。 “嘘——”孟唯对着脚踝轻轻嘘了一声。 那琉璃佛珠便瞬时安静了下来。 ‘这是那个佛送给她的?可为什么是在脚踝呢?’孟翊一边跟在孟唯身后,一边若有所思:‘这倒不像是礼物,反倒像——’ 桎梏。 他们渡过护城河,走到那城门前顺着人群排队向里走。人群中,孟翊总感觉浑身有些冰冷难受如处极寒之地,却又见四周百姓们面无异色,孟唯也如往日那般冷冷淡淡毫无动容,便只好径自忍下。 ‘大概是快入冬了的缘故罢。’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又暗暗运用妖力运行全身,好歹是缓了过来。 “哪儿来的?”轮到他们时,守城士兵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拦住。 这一拦倒如时间静止了一般,四周熙熙攘攘时不时喧哗的人群突然都不说话安静了下来,直直地看着他们两个。 那眼神,看得孟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这诡异安静的气氛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他前面的少女,便见孟唯似毫无所觉一般立于士兵面前,冷淡地跺了跺脚。 士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放行。” 周围人群顿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吵闹,嬉笑怒骂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孟翊看着身边毫无异常的人群,不知为何那股寒意竟涌上了心头。 这城内里格局倒跟沙漠之城似乎相差不多,分东西两市。东市喧闹一些,许多布衣平民穿插往来,小摊小贩们扬着大大的笑容吆喝卖着淋漓满目的商品。往里走走便是菜市,一股鱼腥味从那处慢慢飘散出来,许多行人经过都不由皱眉掩鼻。 西市则高端一些,酒楼花楼戏园子林立,远里看去,那条街上的行人皆穿着锦衣华服,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人能去的地方。 这两市中间则隔着一条主街道,而孟唯一行便站在这主街道往里走。 “我们这城没有城主府,中间是处高楼,那楼直入云霄但据说谁也没能进去过。往前直走过了中间那处便是南北两个城区。北城都是南关城顶顶厉害的人物所居住的地方,两位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上,最好不要去那北城。”一天生笑模样的羊角辫小女孩领着他们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南城就是这位漂亮姐姐要去的地方啦,那地方有点乱我不敢过去,姐姐一定要保重自身。” 孟唯淡淡地勾了个笑,低头手一翻,便递给了这个嘴甜的小女孩一张纸。小女孩一看那纸,顿时眼睛发亮紧紧抱着那张纸连连道谢:“谢谢漂亮姐姐!祝姐姐一路顺风、万事如意!” 待那小女孩迫不及待地甩着羊角辫一蹦一蹦地离开,孟翊才收回目光挠了挠头问道:“你给了她什么,竟这般高兴。” “一张纸。” 我当然知道是一张纸!关键是那上面写的什么!孟翊气得在心里狂喊。 他心里虽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讪讪又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你那故人在这儿的?” 孟唯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孟翊一眼:“我当然是联系过了。” 联系过了?!他们朝夕相处这么久他怎么不知道她联系过别人?!孟翊这下是真的被噎得不行,只好默默走在一边生着闷气。 他们径直向前走,便见一似乎直入云颠极为壮观的高楼立于一处空荡荡的大广场中央。广场边上有许多老幼妇孺在那里嬉笑玩耍,临近高楼两丈远一处小池将那高楼四周紧紧环绕起来,最年幼无知调皮捣蛋的孩童也没有敢走过去的。 孟唯目不斜视带着左看右看一脸好奇的孟翊绕过那处高楼,向南城方向走去。 南北城区与东西两市不同,属住宅区,虽不如东西市繁华显得安静了许多,但北城的许多高门大院也足以让孟翊惊叹不已了。 进了南城,便好像进了另一个世界,南城不似刚开始看见这城一般辉煌壮观,四处污水横流不堪入目,却隐约能听到一阵乐声从远处传来。 他在沙漠之城听见过,似乎是戏曲。 前行几步,便听那乐声渐渐清晰。 “欣逢这日晴和回家望探,哪有千斤发任你摘玩? 我与你买竹马小试庭院,这是我疼爱他娇纵千端……” “是《锁麟囊》。”孟唯突然开口说道。 锁麟囊?孟翊便是这名都听不太懂,更别提这唱词了。可他听不懂这唱词不懂得欣赏戏曲,却也能感觉出来,这伶人—— 唱得极为难听。 孟翊不自觉地揉了揉耳朵,心道:‘也可以说是不堪入耳了。’ 顺着小道绕过一处院子,便见这许多杂乱的房区中间空出了一块空地,空地边搭了个破破烂烂十分简陋的戏台子,上面一青衣伶人甩着水袖正哀哀唱道——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这离得越近,好像越难听了。’孟翊觉得这声音实在有些刺耳,却见那戏台子下面乌泱泱坐着一大群人正聚精会神地认真听着,便又怀疑是他不懂欣赏,面上强作镇定,隐约间似乎看到那青衣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说来也怪,那青衣明明唱念做打、手眼身步法都极为扎实,一颦一笑也婉转动人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可偏偏唱得就是难以入耳。 “呜呜呜……” ‘竟然还有人听哭了?’孟翊心中震惊:‘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是妖所以不懂欣赏吗?’ 正领着他向那戏台子方向走去的少女突然默默说了一句。 “真难听。” 孟唯竟然也觉得难听?孟翊忍不住看着她背影心中一团杂乱,一时竟不知到底哪边才是对的。 他们站在那戏台子下静静地听着那青衣唱完了整支曲子。不得不说,唱得虽然难听,可那青衣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 曲子一唱完,孟翊便觉得似乎天也亮了身体也暖了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美好。 “好!!!” “唱得好!!!” “呜呜呜呜……好、好感人啊……” 他们身边那些坐在长凳子上的人们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欢呼声,甚至还有一些哭声。 大概人的审美跟妖魔不太一样吧。孟翊暗暗翻了个白眼。 “孟姑娘,我家大人请您过去。”一小童不知何时突然在孟唯身旁冒了出来,恭敬地行礼请人,倒是吓了孟翊一跳。 孟唯点点头,两人便跟着那小童去了戏台子后边的院子前。 ‘难道她要见的故人,就是那个伶人?’孟翊心中一震,身体立马绷紧。 小童推开门带着他们走进院子,那院子很是简陋,但胜在清幽可人。那会儿在台子上哀哀切切的伶人便独自一人坐在小院树下的石桌旁,也没有卸妆换衣,就顶着那副大浓妆那身青衣打扮见客。 他听到脚步声,瞧见来人,笑道:“哟,许久不见,你怎么越长越丑了。” ‘竟是个男人!’孟翊心中惊叹。 要知这青衣伶人虽然唱得……可那身段着实不错,长得也极为貌美。单从那头大浓妆里都能看出底子不错,更何况卸妆后。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青衣竟然是男人! ‘还是个娘里娘气的男人。’心里默默补了句。 那青衣顿了顿,一双化得极为妩媚的丹凤眼似乎轻瞥了他一眼便又收回,快得让孟翊以为那是错觉。 孟唯在他对面坐下,神情自若地回了句:“嗯,你倒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的什么?”许是唱戏的看人都带着一股子脉脉情意,这青衣看着孟唯的眼神便是如此,甚是动人。 “一如既往的难听。” 青衣的脸似乎僵了僵,突然猛地一甩水袖,小童和孟翊便如同被一只大手拉走一般径直飞了出去,飞出了院子。 然后院门在二人面前“砰”地一声紧紧关上了。 孟翊推了推院门没推动,站在门前有些担心那人,可心中的契约却告诉他那人没事,便蹲在了院门前眼巴巴地盯着十分古旧的木门。 院内。 “哼。”那青衣轻哼一声,手往桌子上轻轻一拂变出了一套茶具一樽红泥小炉,然后一双纤纤素手一边轻轻洗着茶杯一边道:“你终于舍得来找我了。怎么,见过那死和尚了?” 孟唯笑了笑:“见过了。” “不就是救过你一命,让你这么心心念念着。”青衣的声音很轻柔也很好听,只是放在男人身上却实在是打眼了些,孟唯脸上却毫无异色,只低眸轻声道:“他既救过我,便有了因果。所谓六道轮回因果循环,欠人的,总是要还的。” “我便知你会这么说,早就帮你瞧好了。那死和尚福泽深厚前不久便投了胎,还是个富贵命。只是他命中缺了一魂天生痴傻,你将那残魂打入了轮回,他以后便灵魂圆满与常人无异了。”青衣将洗好的杯子递给她,又不满道:“你自出来后便是我帮你,也是我派出我的嫡系亲军把你护送到那沙漠之城,又助你杀人取神。欠我的,你怎么还?” 孟唯把玩着茶杯,低着眼眸,没说话。 “算我上辈子欠你的。”青衣又轻轻哼了一声,将茶壶放到红泥小炉上开始煮茶。 良久。 “……兰因。”她似轻叹:“你可知此次前来,我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你。” 那被孟唯唤作兰因的青衣静静瞧着那小炉里跳跃的火,那副浓妆似乎也掩了他一些真实的情绪,面上只能瞧出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有些事情,需要你亲自去找到答案。”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待在原地。阿唯,有些事情,你要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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