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地广人稀,再加上大雪拦路,两人一路走来,并没有遇上过半个人。
但肖家口可不一样,这是方圆八十里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它挨着长城的隘口而立,地势紧要,也是边境线上颇有名气的军城。
离城还有好几里地,刚刚能够看清城墙上模糊的垛口,他就已经发现脚下人马行走留下的足迹越来越多。再走一阵,路上已经能够看到冻得黑硬的骡马粪球。两人精神一震,加快脚步,又过了三顿饭功夫,已经看得清城门了。
城门口熙熙攘攘,聚着好多灰黑的人影,间或夹杂着骡马灰暗暗的毛色。骡马温顺地低头喷出白气,在地上找着枯草吃,背上的驮囊松松垮垮,看上去并没装多少货物。
两人赶了上去,在人群外围翘脚张望。他看出,这应该都是等着入城的百姓,里面有穿着寒酸挑着担子的乡民,也有满脸烟尘背着褡裢牵着骡马的商客,更有衣不遮体被寒气逼得瑟瑟发抖的流民。
看来这“癸酉年”的年景也不怎么样,四喜暗自道。
有明一朝,天灾频发。尤其是明朝中后期,正赶上所谓小冰河期,气温急剧下降,即便两广也有下雪的记录,广大北方的苦寒可谓不言而喻。
气候坏了,粮食便不用指望什么收成。再加上明末连年外战内乱,朝廷为了填满军费这个无底洞,只能寅吃卯粮,不断加征赋税,一到灾年甚至平年,便有大量平民交不起佃租赋税,不得不逼得抛弃田产,沦为流民。
如今在这孤悬边疆的城外还能看到这么多聚集成群的流民,今年年景如何也就可想而知。
他叹了口气,回头侧耳听了听三丫的呼吸声,再转过头来,耳边只听有人在焦躁地交谈。
“他娘的,这都几个时辰了,还没进得了城。前面这是怎么了,咋不往前走了呢!”
“听说前面吵起来了,不放人进城了。”
“谁和谁吵?他妈的吵架也去一边吵啊,别耽误别人啊!”
“嗐!是黑狗子互相吵起来了!他们这么一吵,可不就没法进城了。”
“他们吵什么?黑皮披着,小帽戴着,小钱捞着,小酒喝着,还有啥不顺心的地方?是吃饱了找娘们儿找着他妈了?”
人群响起了一阵痛快的笑声。
他皱皱眉,黑狗子是指衙役,这个他是知道的。他们吵架自己并没什么兴趣,无非是狗咬狗而已,可是背上的三丫经不起耽误,他必须尽快进城救命。
想到这个,他一把拽起二狗,双手后搂护住三丫,尽力往前挤去。
“哎呦,这他妈谁啊,挤什么挤。”
“这小兔崽子,赶着奔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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