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现在在长安的知名度有些太高,而且不仅是士林官场,市井间也高,这就使得他每次策马出行总容易引来围观,即便没有围观看的人也多,着实是有些不方便。

因是如此,尽管前次的三千里长程已经把马术给练出来了,他现在在城里走动时依旧不愿骑马,此刻就坐在李二娘子的车里。

李二娘子随他一起前往硖石赴任,想想去年两人离京乘船的情景再看看现在,就此今昔对比都能引出无数的话来。

说着走着,不一时队伍出城到了距离十里长亭不远处,走在最前方的护卫拨马回报说前方长亭周边聚集的人很多。

柳轻侯闻报从车窗探出头往外看了看,黑压压一片人果然多的吓人。

“今天有哪位重臣出京?”柳轻侯嘀咕了一句,吩咐护卫通知队伍前后避往官道一侧迅速通过十里长亭,勿要惹出什么是非来。

队伍开始贴边而行,走的很低调,但没过一会儿前面停住了。柳轻侯正皱眉头时,适才那护卫再度拨马而回,“郎君,这些人是来给你送行的”

柳轻侯刚才看到的人多场景太吓人,所以此刻听到这答案简直不敢相信。此前王缙、常建、杨崇礼等人处他都已经辞过行并约定今日不需再来相送,论说今天该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才对,怎么可能

一个小小七品官,怎么可能这么多人给我送行?

心中讶异着走下马车,人还没到亭子前,前方黑压压一片就在几个领头士子的带领下割草般弯下腰去向他行见礼,各种自称以及对他的称呼不一使得见礼很不整齐,但气势却很盛,尤其是声音大的吓人。

柳轻侯也被他们这动静儿吓了一跳,此时已经看清这帮人都是没有出仕的襕衫士子,再一问那三个领头的却是今年进士科的新进士。

三个新进士因名次考的高,随后吏部关试中表现也好,最终发遣就被留京安置了。三人兴冲冲的回乡省亲完毕,刚一归来就听说柳轻侯要往硖石任县令的消息,当即一拍即合要前来送行。

三人有此决定之后为壮声势就邀约一些士子同来,结果事情一开始张罗规模就不受控制了,弄到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连他们自己都始料未及,神情间颇有惴惴不安之意。

这阵势委实是太大了!

柳轻侯向众士子环了一礼,讶然向那三个领头的新进士疑惑问道:“我与诸君素不相识,今日为何来送?”

这一问本是再普通不过,却引得三个新进士激动不已。

他们三人都是偏远道州士子,不仅住的偏且家境甚是寒微,多年也无力漫游交友,更别说扬名了。

这种情况下若是按照以往的进士科考试规则,他们三人断无取中的可能。正是得益于柳轻侯的新考务改革,三人才得以高中进士科新进士,饮水思源之下,三人才有了今天的感恩送行之举,谁料弄成了这般黑压压一大片的景象。

柳轻侯听三人说完正要说话时,距离三人不远处的士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插话,说来说去都是对考务改革的赞颂,并因此称赞于柳轻侯,并皆言今日此来正是代天下贫寒士子相赠,愿状元郎此去恩泽一方、鹏程万里。

柳轻侯看着这闹哄哄的场景既是汗颜,又觉心中无比感动。原以为“文章不足以经国”之事后自己在京城乃至关中士林的名声已经大坏,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士子念着他在考务改革上的贡献,天道好还,值了值了!

与这些士子们好一番感谢之后,柳轻侯才走到另一拨人面前连连告罪。

这拨单独聚集一起的人有五六个,皆是御史台中同僚,此前关系处的不远不近,他们今日能来相送真是有心了。

热热闹闹说着赠别场面话的时候,柳轻侯听到了一个新消息,监察御史黄干黄伟长被大理寺带走了。

柳轻侯初到御史台时就是这个黄干对他最亲热,闻言很是吃惊,“大理寺可是专办重案的,黄伟长为何被抓?”

几个御史同时摇了摇头,其中一人张真略放低了音量道:“此事当真蹊跷,某听昝侍御史说就连崔大夫都不知道原因,大夫为此颇为恼火,直接找上了大理寺卿正,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行了,张高台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

那张真嘿嘿一笑,“结果当天下午崔大夫就被叫进宫里被至尊狠狠斥责了一顿,自此连黄干的名字都不再提了。依某看来黄伟长必定是干犯了天大的案子,只不过那案子现在还揭不得罢了”

柳轻侯闻言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这时另一个年纪更大些的御史见那边众士子都在往这里翘首而望,许是觉得话题太敏感的缘故,转了话头一叹道:“圣僧,你今天这一走真是好大的阵势,瞅瞅那边,数年前张博物离京的时候场面也不过如此吧!哈哈,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咱们御史台出身的将来也能主盟文坛”

御史台权重却也人憎鬼厌,众御史对此心知肚明,闻听此言尽皆大笑。正笑的开怀时,就见后方一骑快马拖着烟尘滚滚而至,到了十里长亭处时翻鞍落马报说家主人李刑部来送,请状元郎稍待。

众御史抚掌而赞,“老长官来了”,“中丞毕竟还是重情分的,状元郎你虽离了御史台可万不能忘了老哥哥们,需得向中丞好生学学”

柳轻侯除了点头称是还能说什么?

那边众士子引颈而望中李林甫骑着马到了,与他并辔而行的还有一人,稍一走进当即便有御史认出道:“是李工部,状元郎,泰山恩深,还不速速迎上去”

柳轻侯迎上前去向两人见礼,二李明显是诧异于十里长亭处送行的人怎么多到了这等地步,李清臣毕竟是担心女婿,没等到他见完礼,甚至人都还没下马先已问道:“贤婿,这是”

柳轻侯苦笑着将事情原委说了,李清臣听完神情轻松下来的同时看向柳轻侯的眼神愈发的慈祥乃至于慈爱了,因近视而有些西眯的眼睛再度扫了士子群一遍后用很是无奈的语气对李林甫道:“月堂,你看看这些士子真是瞎胡闹嘛,某这劣婿才刚过弱冠的年纪,怎么禁得起他们这般高抬?真是胡闹!”

李林甫翻身下马,看着李清臣笑道:“若无花都算劣婿,那这普天之下哪里还有闺阁能嫁之人,工部此言真口是心非也”

李清臣嘴上说着语出至诚,眼睛却西眯的更厉害了,明显是李林甫这番话让他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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