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根削好了尖的铅笔,躺到了铅笔盒子里面。余正夏一连削了二十多根,母亲也没打电话招呼他下去吃饭。也就是说,给他们送外卖的那辆小电瓶车,一直都没来。

“……aily,形容词,每日的,日常的,副词,每天,名词,日报a,名词,水坝,堰堤aage,名词,及物动词,毁坏,损害ap,形容词,潮湿的,名词,潮湿ane,名词,不及物动词,跳舞……”

单词广播已经播到了打头的单词,外卖却还没送到。不是说好了要提前送吗?怎么这么久还没来?现在几点了?余正夏拿起手机一看,现在已经五点五十五了。他定的送达时间是六点整。他顾不上削铅笔,也顾不上背单词,想打开外卖软件,看看他的订单,看看自己提交订单时有没有设错时间。他一从床上拿起手机,手机便接到一个电话。和刚才一个号。

“喂,您好?”还是方才那位大叔的声音,背景是交错着连成一片的鸣笛声。

“您好。”听着对面有点局促的问好声,听着快要淹没说话声的喇叭声,余正夏预感不妙。

“我现在在新区中街上堵着呢,堵得死死的,没法儿准时到了,”果然,余正夏听到了他预想的答案,“我先给你点个提前送达,行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不然系统会扣我钱的。”

余正夏脑海里浮现了夏天周日傍晚的新区中街:一共只有十公里长,有九公里都堵得容不下半点空隙,马路上全部的车辆,都忿忿不平地在柏油路面上停着,半蓝不黑的天空下面,一双双眼睛瞪着前方车辆的车尾,时不时还会响起几声急不可耐的车喇叭声,为一片堵车的“盛况”助兴。他隐隐感觉到,空空如也的胃正在向自己抗议。他没管它,只是彬彬有礼地和对方说,不露半点失望:

“你点提前送达吧,没事儿的。”

“行,那我点提前送达了,谢谢你啊,太谢谢你了,”大叔好像见到了十八辈子的救命恩人一般,“太不好意思了……”

“不客气”

没等余正夏点屏幕上的“结束通话”,电话就被挂掉了。单词电台继续放送高考三千五百词:

“anger,名词,危险angerus,形容词,危险的are,动词,情态动词,敢,敢于,后接带的不定式,主要用于疑问,否定或条件句ark,名词,黑暗,暗处,日暮形容词,黑暗的,暗淡的,深色的ash,动词,名词,快跑,冲刺,短跑……”

送外卖的很着急,可他自己也很着急。他的胃又开始抗议了,抗议声越来越大,有点像他们班教室里的饮水机,一到下课的接水时间,便咕嘟咕嘟地在水里冒大气泡。他饿得有点受不了了,想出门去冰箱那儿找点黑胡椒味的牛肉干吃,一想到外卖小车说不定马上就到了,便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削他的铅笔与其说是在削铅笔,不如说,他只是在一门心思背单词。

“……aa,名词,资料,数据aabase,名词,资料库,数据库ae,名词,日期,约会,枣……”

“早?什么情况?”余正夏对他所听到的熟词新义很是迷惑不解,一下子停下了他的右手和右手握着的削笔刀,“早早的早?不对吧,这不是名词吗。不是早早的早,是洗澡的澡?不对啊,那样的话,单词表上说的应该是淋浴,不能就说一个澡吧……”

“……augher,名词,女儿an,名词,黎明,拂晓ay,名词,天,日,一天,一日,白天ayligh,名词,日光,白昼,黎明ea,形容词,死的,无生命的ealine,名词,最后期限,截止日期eaf,形容词,聋的……”

余正夏还停在那个不知是“早”还是“澡”还是别的什么意思的单词上,单词电台却已经甩下他一大截了。

“……eal,名词,量,数额,交易ear,感叹词,表示惊愕,哎呀,唷,形容词,形容词,亲爱的,贵的eah,名词,死ebae,名词,动词,讨论,辩论eb,名词,债务,欠款……”

削着手中的第二十八或者第二十九根铅笔,余正夏忽然醒悟到,他居然在一个生词上钻牛角尖钻了这么长时间,电台都念到e开头的单词了。作为亡羊补牢,他又开始紧跟电台播报的每个生词:

“……eisin,名词,决定,决心elare,动词,减少,下降,衰退,谢绝erae,及物动词,装饰,修饰erain,名词,装饰,修饰erease,动词,减少,减小,降低……”

“啊什么情况?”

铅笔头断了。刀片上沾了一片碳粉末,铅笔芯尖掉在他脚下,发出一丁点和地面碰撞的声响,小得不竖起耳朵听便几乎听不到。余正夏望着手中削失败了的铅笔,有些愣住了。只因为他手上的失误,一截铅笔芯不能用了。虽然断了的只是短短的一小节,虽然他可以再削出个尖来,但这些都不能免掉他的心疼。像这样的铅笔,一根四块钱,断掉一截,就是白白丢了几毛钱。余正夏手头其实并不缺几毛钱,可他没法容忍无谓的浪费。发完愣,他认了,接着削这根铅笔,削的动作加快了些,像夏日傍晚时的毛毛雨忽然加急,成了噼里啪啦接二连三掉在地上的雨点。削到一半的时候,余正夏接到个电话。

“正夏啊,过五分钟下来吃饭。”母亲在电话里喊道。

“好嘞,到时候过去。”

电话被母亲匆匆掐断。大概是外卖送到了俏皮黄油门口,而她却暂时没时间吃。她大概正忙着卖曲奇,或者卡通小饼干,或者别的什么。

拿起削第二遍削到一半的铅笔,拿起残存了一点铅笔灰的削笔刀,余正夏又开始削了,单词电台给他做着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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