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夏一件件整理好衣服,再将这些衣服一件件放到箱子里,手上的动作有些慢吞吞的,但有条不紊。恤和袜子卷好,衬衫和外套叠得四四方方,卷成大卷小卷,叠成有点松散的豆腐块,放进箱子里,卷挨着卷,豆腐块挨着豆腐块。
放好衣服,余正夏往阳台那儿走去。那边,晾着他新刷的两双运动些和一双凉鞋,也都是黑的。
“正夏,你过来啦?”余妍挥挥手,向自己儿子打了招呼。
“我取鞋子。”余正夏说着,往他放鞋子的位置走去。
“正夏,正夏,你看看,要不要带这个去?”
余妍非要拿给他一个据她称是“晾袜子神器”的东西。那东西的学名叫圆盘晾袜夹,圆盘下面,连接着很多小夹子。余妍用手轻轻晃着她的“神器”,十几个小夹子便也跟着轻轻地晃。
“不带了吧?用普通的晾衣架晾袜子就行。”余正夏说着,左手和右手分别从阳台上拿了双黑球鞋,“这种圆盘不太好往箱子里面放。”
“不好放就算了。”
余妍目送她儿子拿着两双鞋子回了屋。给两双鞋子在箱子里找了合适的地儿,他又回来了,拿他的凉鞋。一出他屋,他就看到了似乎要把脸藏起来的余妍。她似乎趁他没在的时候哭了,或者,她似乎现在还在哭。他知道她为什么哭,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他实实在在地留在秋常市,更能让她感到窝心。然而,不管为了他们两个也好,还是为了他自己也好,他都不可以真的留在这里,起码集训、念大学和找第一份工作不能。设计这门行当,必须得去比较发达的城市去干。秋常市是他家,也是个经济状况还可以至少现在他这么觉得的省会,这没错,可无论是不太宽的就业面,还是偏保守的氛围,都无法和大帝都抗衡。悄无声息地,他拿了他那双被磨得有点糙的宽带凉鞋回去。
“衣服和鞋子,都完事儿了,还有……”
余正夏又解开灭掉的手机锁屏,打开刚才的备忘录,在“衣服”和“鞋子”两个大项后面,都画了对勾。下一个装什么?他一下子想起画室让他买的ia。他还记得比较清楚,当时,泽天电器的快递员刚找上了他家的门、交给了他ia,他就开始考虑,这么个娇贵的东西,到时候该怎么装?是装进箱子里,还是放进大灰书包里?考虑过后,他觉得装箱子里面比较合适。可是,该装在哪里呢?
这难不倒他。对着箱子看了不一会儿,他便把装平板的盒子果断地放了进去,再让两小摞衣服堆“夹”住它。拿起床上的手机,他又在备忘录上打了个勾。
“沐浴露、洗发水、花露水……”
余正夏念念有词。他拉开抽屉,拿出瓶没开封的七神花露水,放到箱子里面去。不知道北京产蚊子的威力如何,更不知道一鸣画室蚊子的威力如何,带上一瓶,总不会错。没多久,他又拿了出来,归到原位。他居然才想起来,花露水里面有酒精,带不进火车站的。他把抽屉推了回去,有些后怕。差点要白白被没收掉一瓶花露水。到北京那边再买一瓶吧,画室超市应该有卖的。
余正夏再次出了屋,在小客厅找到了两个盒子,一个盒子装的板蓝根,一个盒子装的藿香正气水。看着被他带回房间的藿香正气水,他开始在心里想,藿香正气水能不能带上火车?他又想,这个是可以的,前两天在备忘录上写行李清单的时候,他还特地上网查过,网上的意见都说可以。装进去两个盒子,他又开始默念:
“牙刷牙杯……雨伞……保温杯……吹风机……”
很快,大件的物品都装好了。对着貌似已经塞满了的行李箱,余正夏开始思考,他还能塞些什么小的东西进去。他开始拼命填箱子里的空。左塞一包湿巾,右塞一包面巾纸,左塞一套用长铁盒装的刀叉,右塞几包,箱子四周还围了好几包扁扁的延边牛板筋,期末考之后在中街一家生活超市买的。他想过往箱子里装人参、木耳、鹿茸什么的进去,但可想而知,室友们一定不会买账。锅包肉倒是可以带,只是,他从秋常市带锅包肉到北京,至少需要十二的小时,等它到了一鸣画室,原本酥脆的口感,恐怕会流失大半。找种能带进箱子里的本地美食,简直太难了,想得他差点破了头。考虑了两天,他才勉勉强强想出个还过得去的主意:带牛板筋。牛板筋不是秋常市的特产,可毕竟是安岭省的特产,也算是他家乡的美味了虽然他家跟延边自治州没半毛钱关系。
确认拉杆箱子塞无可塞,余正夏又照着清单,再清点一遍要装进拉杆箱的东西。他从头检查到尾,再从尾检查到头,确认所有条目后边都标好了对号,便拉上了拉杆箱的三边拉链,再给他的拉杆箱设了三位密码:七二二,他母亲生下他的日子。
余正夏又开始在抽屉里翻,翻出一盒斐尔软铅,翻出三年前在十九中上初三时学校奖励他的本子,又翻出素描比赛的获奖证书。翻着翻着,他总算找到了埋在这层抽屉深处的贴纸。贴纸是买行李箱时随箱子赠送的,一共有两套,一套尘封在抽屉里差点没出来,另一套正贴在他的行李箱上,有些发旧发黄,还有不少被磨损的痕迹,有张贴在箱面右上角的邮票贴纸,甚至都快磨成白方块了。他得贴上些新的。
慢慢地,一张一张地,他揭下旧的贴纸。遇到粘得太紧揭不下的,他不一味地往下撕,他不想在箱面上留下锯齿状的白痕迹,他看不过眼。他去了卫生间,找来卫生间里挂着的电吹风,开到最高温,风口贴近箱面,对着难缠的贴纸一个劲地吹热得有点烫的风,左手握着吹风机,右手耐心地揭贴纸,一点点揭。一块,两块,三块,四块,所有之前残存的贴纸,都被他给除掉了,好似衣服上斑斑驳驳泛旧的补丁贴,全都被拆掉了线。粗略看,没留一点粘胶的痕迹。
开始贴新贴纸了。余正夏从两片塑料薄膜间小心地取出贴纸,小心地将每张粘贴揭下,再小心地贴上每张粘贴,生怕贴纸被他撕坏了或者贴歪了。贴了足足五分多钟,这项小任务才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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