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好,请问这儿有人吗?”

余正夏又走到一位男士旁边。男士正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啃着肯塔基上个月刚出的大饼卷万物,他身穿一整套的西装。余正夏不知道穿西装需要注意的的一大堆规矩,他暂时不需要出席什么非得套西服才能见人的场合,当然不需要掌握那些规矩。不过,没学过套装怎么穿的他,不经意地看上对方一眼,便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位男士的黑西装套装,简直太得体了。余正夏从未见过将西装穿得看上去这么舒服的人。他没法一下子说出具体都有哪儿看着舒服,但就是合身得要命。

“这儿有人了。”

余正夏听到一口广东普通话。听得出来,他已经尽力了,但依然一阵浓重的南方味道。从广东那边跑北京来,余正夏想,那得有多远啊。

再次遭到了拒绝,余正夏只好又转身而去,在一片喝粥塞大饼吃帕尼尼的各色顾客间,试图找个还没被人占领的座位。一楼不是没有空位置,恰恰相反,很多,余正夏遇到了不下十个。但这没用,这些空位置,不是被放上了书本、背包一类的东西以宣示主权,就是被旁边或者对面的人宣告了“这儿有人”。余正夏有点后悔,为什么刚才进店的时候没有找座,没有拿他那个星空灰色的包占位子。转念一想,他刚进门时的肯塔基,应该也和现在一样没有位子,想占座也是白搭。况且,万一他方才真的去找座了,并且运气好得真的找到一个空座了,那他排队取餐的时候,还得担心他的背包与行李箱会不会被人拿走。这儿是站前肯德基,可不是安全无忧的省实验食堂,那套占座方式搬到这儿来可不管用。

余正夏抓着打包用的纸袋,走遍了一楼所有角落,连店内一个不太容易被主意到的视觉死角,余正夏都留意到了那儿也坐着人,四个人坐满了整张桌。无奈,余正夏走到通向二楼的台阶前,右手拎着大黑箱子提手,有些吃力地开始了爬坡。

“早晨阳光灿烂,照到了我的肩膀,窗外的小麻雀,正在叽叽喳喳叫,”店里放了首阳光十足的歌,悠扬的女生似乎在对全肯塔基所有高兴的不高兴的食客们投以灿烂的笑,“关上了闹钟,我伸一个懒腰,我要对全世界,说一声早上好……”

“早上好啊,帝都,想吃个早饭还找不到座。”

余正夏有点不耐烦了。他空瘪的胃又开始闹了。他想,它一定在咕咕咕作响,只是店里的音乐和周围的谈天说地声音太大,他听不到而已。要是在这儿找不到座,他恐怕得带着干瘪了些的帕尼尼,去画室寝室那边吃了,肚子恐怕还得空上一个多小时他总不能堂而皇之地在地铁上吃东西吧?他不知道帝都有没有不能在地铁上吃地铁的规定,也不知道帝都的人们对在地铁上吃东西怎么看,但起码在他自己看来,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看见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我看见城市里,有了不同的颜色……”

一上二楼,他便又发现了一个空座,不清楚是真空座假空座。于是,他问座位旁一位戴黑圆框眼镜、喝皮蛋瘦肉粥的老太太,她的脸色似乎特别不好:

“您好,问下这儿有人吗?”

“没人儿,孩子,你坐吧。”

老太太说话,听上去就跟只说了三个字似的。经过之前的几番问话,他已经适应北京式吞音了,一下子明白了老太太欢迎他坐她旁边。他把行李箱放到不会耽误别人走路、也不会耽误自己伸腿的位置,然后又把书包摘了放到自己腿上,打开纸袋口,取出一包帕尼尼和一袋粥到餐桌上。看着他面前用二十多块换来的一顿早餐,余正夏心里有点难受。

就着粥,狼吞虎咽吃掉了帕尼尼,余正夏拿打包袋里的纸巾擦过嘴,打算背包拎箱子走。期间,老太太和他讲了一大堆话,他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礼貌地应答。他起身要拿箱子的时候,老太太还跟他打了个热乎乎的招呼,仿佛他俩经过这顿饭,已经成忘年交了。这会儿,余正夏再次注意到,眼前的这位老人,脸上显着极度的憔悴。不知道她怎么了,他想。有那么一瞬间,余正夏甚至想站在这儿问她,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但陌生人的事,而且是坏事,总归不好打听,况且,他吃完了,得赶紧给下个买了早饭却迟迟找不到空座的顾客让出位子。他回了老太太一个招呼,然后将箱子拉到楼梯口,之后,他将箱子的杆推回去,拎着箱子沿着楼梯走掉了。

出了门,站前广场又出现在他眼前。余正夏不用为早餐在哪儿吃的问题而发愁了,他也便有了些许的闲心,也便能体会到广场之大,以及他身后北京站的建筑有多么美轮美奂。看“北京站”三个大大的红字,再看红字两边小钟楼的琉璃瓦顶,他不免想,如此宏伟壮观而又不失京城古典风味的车站,上哪儿还能找到第二座?他又想,倘若他到站的时候不是白天,而是夜晚,这幢大车站应该会更漂亮吧,就像他之前在基德地图上看到的那样。

通体黄的北京站,美得他甚至想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拍张照。他平常是不爱拍照的,只有拿到艺术高中专业加试的合格证时会拍一张给杨老师看。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没过多久,却又快了起来。他来大帝都,又不是来欣赏火车站的,等他被清美录取了,四年、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应该随时随地都有机会。来北京之前,余正夏特意在地图上查了,清美离北京站并不近,从五道口那边坐跑得最快的地铁过来,也起码需要一个多小时,但比起从杭州市、沈河市、成都市,或者他的家乡秋常市坐火车到这里,还是省事多了。

“拍照啦,拍照啦,二十元一位,立等可取啊!”

都二十一世纪第十八个年头了,老头老太太们都学会用手机拍照了,可是他身旁,一位中年女子仍伫立在广场的一块空地上,倔强地喊着她的广告。而且,更叫他称奇的是,三分钟以内,她居然真招揽到了两笔站火车站前拍照留念的生意。除了她,广场上还有不少人将镜头对准了这座宏大的旧式建筑,有指头大的手机摄像头,也有一架架笨重的长枪短炮。这让余正夏有了份十分直观的感受:火车站也可以是个正儿八经的旅游景点,也可以是个正儿八经的留念圣地。秋常站就没这个待遇。虽说秋常站南站楼的样式,也沉淀了些文化底蕴,但受欢迎程度,真的跟北京站没法比。

不管什么北京站不北京站的了,他要坐地铁。初来乍到,他不懂经常的地铁票怎么买,也不懂买这儿的地铁票都有什么省时便捷的方式,只好采取最笨的方法。他按着基德地图的指示,往火车站出站口左前方走,眼里只有排了六七条长队的地铁口售票处。

“地铁票地铁票地铁票!马上给你票,不用去排队买咯!”

“地铁票嘞!地铁票!”

“来来来,赶紧上我这儿把票买了!”

短短几百米的路上,他便遇到四五位卖火车票的黄牛人士,争先恐后赛着,比谁喊得更大声。光是如此,并不能满足他们。有个手里拿着沓卡片的男子,直接冲到了余正夏的眼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便赶紧向余正夏推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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