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则啐了一口浓痰,蔑笑而已。
庞文豹一挥手,庞府几名虞候冲出密林,返回囚车。不一会儿,囚车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痛骂。每一声惨叫听在王则耳朵里,他浑身的肌肉就瑟瑟抖动,脸上表情狰狞,刀子动在弟兄们身上,却比割在他心上还痛。
王则须发皆张,恨极道:“庞文豹,你真敢!”
庞文豹侧过身子,昂起头来,冷酷地不则一言。
突然囚车那边一声长号,旁人大喊道:“陈长老!”王则认得这个声音,是江西最大堂口“百罗刹”的香主,而他口中的陈长老,自然是总坛十八护教长老之一的陈寿。百罗刹香主喊声中带着创巨痛深难以忍受的痛苦,这与他本身也正在经历剧痛有关,而陈长老熬不住酷虐,显然已经死了。
王则肝胆俱裂道:“好,我说。我弥勒教总坛已废,此后各地的分坛便宜行事,暗中彼此自有联络,至于怎么联络的,你今天把我们都剐了,我一个字也不会吐露。但我可以告诉你,王胜等人出了京城,只会往苏杭方向跑,沿路有很多分坛,不知他们会联络谁,躲入谁的堂口。”
庞文豹点头道:“够了,有方向就好办。”吩咐虞候们,“把他押回去。”自己头也不回,率先大踏步走出密林。
王则被押回囚车,庞府虞候对他兄弟们的酷刑已经停止,但他眼见弟兄们个个被剐得遍体鳞伤,死了的陈长老,尸体被随意丢弃在道旁,尽管他英雄一世,也流下几点痛泪。
押解囚犯的队伍重新开始移动。兵丁们推着二十多辆囚车,咯吱咯吱地向前走。
庞文豹勒马驻在道旁,唤过心腹副牌军和姓侯的佐官来,吩咐道:“现在我有一件非常紧要的事,必须赶着去办,侯将军可以假扮成我,在军中坐镇。邓副牌领着我庞府三十二虞候,道上若欲阻拦,侯将军指挥全军,邓副牌只需以天罗地网阵将王则的囚车团团围住,别的囚车不要管。那么任随他弥勒教来多少高手,也劫不了囚。你们押着犯人上京交差,我快去快回,办了这件大事,就来追赶你们,如何?”
侯佐官大惊:“庞帅不可,你若离队,群龙无首。若这些重囚半道上闪失,回京以后朝廷降罪非同小可。”
庞文豹怒道:“什么这不可那不可,老子现在心急如焚,非走不可。我吩咐下来,你照办就是,真以为我在和你商量吗?”
侯佐官道:“庞帅重责在身,岂可脱队离开,你若执意私行,我上本参你。”
庞文豹冷笑道:“任你参本,照我说的话做。”拨转马头,一夹马腹,马还未放蹄,旁边心腹副牌军伸手拉住他的马笼头。
副牌军笑道:“公子,此议确实不妥,我有更好的办法。”
这副牌军原系庞府亲随,后来调入军中供职,这时情急之下唤他“公子”不叫“将军”、“庞帅”,显是有私话要说。
庞文豹等他下文,副牌军朝佐官拱手道:“侯将军,小的有话与公子商议,请侯将军先行归队压阵。”
侯佐官也意他们主仆叙话,自己听去不便,但怕他一转身,这副牌就把庞文豹放跑了,看他一眼道:“邓副牌,你家公子是主帅,若军中没了首脑,可要着落在你身上。”邓副牌道:“放心,我正为劝阻公子不要离队。”侯佐官听了这才兜马赶回队中。
邓副牌对庞文豹道:“公子单人匹马赶去苏杭也救不了公主。从开封到苏杭何止千里,弥勒教沿路都有分坛,王胜、颜秀两个贼子掳掠了公主处处可以藏匿,公子怎么追查?
“宫中已派出大量密探侍卫下民间搜索,公子一人之力不会比一大群顶尖的大内精英效率高。难道亮明身份,去借调沿途官府的力量吗?
“公子从来思虑严谨,这次事关公主,关心则乱。若当真冲动离队,公主救不了,囚犯又出了事,两头落空,怎么交代?”
庞文豹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其实邓副牌这些道理,不用他说,他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也想得通,只是应了那句“关心则乱”。这时强压下恨不能插翅飞去相救公主的不理智,急惶惶问:“你刚才说你有更好的办法,是什么?”
邓副牌道:“二公子现在带着人正在苏杭一带,为太师爷办差。”
庞文豹“噫”了一声,问他:“文才去苏杭办什么差?”
邓副牌犹疑不定,庞文豹觑着他,冷笑:“怎么,你还有事瞒着我?”
邓副牌打了个寒噤,忙道:“不敢,是太师爷不欲公子分心……”
庞文豹沉嗓道:“说!”
邓副牌于是凑近他耳边,嗫嚅着:“天机阁上次来报……”把苏杭祸事详细禀报。
庞文豹脸色铁青,重重哼了声:“文虎这个败家子,只会惹事生非。我庞府迟早毁在他手里!飞鸽传书告诉文才,让他两件事一起办。那位冯小姐怎么个死法我不管,但务必找回公主。若是公主少了一根头发,我回京后首先扒他庞文才的皮,再将整个弥勒教屠尽,片甲不留。”
庞文才正在金陵城中,他自是追着冯莘而来。收到庞文豹的飞鸽传书,他一向死气沉沉的脸上,流露出滑稽表情。
“两军对垒,破阵讨逆,大哥万事都不惊慌,何以遇上庄慎公主的事情就不冷静?”
庞文才口里这么嘲笑着,把庞文豹的传书几把扯碎。
这时手下虞候来报,发现了冯莘的行踪。
前几天就在大英镇外,三名乔装改扮出去搜寻冯莘踪迹的府中虞候被杀死在一座山岗上,查这三人死状决然是冯莘的手笔。
庞文才在头脑中描绘了一番冯莘自离姑苏以来的路线,了然道:“她这是要上京,看样子打算告御状!”
虞候又禀道,另有一男一女大闹宁波庞府,他们自称为冯府报仇,要活捉五公子。
宁波庞府内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庞文才离开时留在周围的几个暗哨。
虞侯道,这一男一女没有找到庞家人,那女的气愤不迭,就闯进厨房放了把火,将偌大的庞府烧尽。暗哨瞧出那男的一身功夫不简单,因此没有现身阻止。
庞文才“哦”了一声,问道:“这俩人是谁,他们烧府之后,往哪里去了?”语调相当平淡,对宁波府邸被烧浑不在意。
虞候回禀男的武功高深,暗哨不敢跟太紧,他们许多对话都听不见。男的好像是冯莘师兄,与她有过婚约。那女的咱们府中有人认出来,就是冯莘的贴身丫鬟,叫杜语默。
杜语默烧了府,说宁波周知府的衙内与五公子走得最近,也许可以从他嘴里打听消息。
于是两人乘夜摸去了宁波知府衙门,暗哨不敢跟进,不知他们与周衙内谈了些什么。出了宁波知府衙门,这俩人便北上。
暗哨听杜语默说什么“小姐定然上京城去了”,“要追去京城找小姐”这样的话。
左不过就这几天,他们也该走来金陵了。
庞文才道:“宁波知府周衙内,他知道冯莘的去向?俩人定然联络过。我说冯莘关在姑苏县衙里,怎能开了枷锁逃掉,原来是他。他是有能量影响姑苏县衙的。不过现在顾不上他了。”
庞文才吩咐虞候:“派出去的人撤回来一部分,只留一半继续追踪冯莘,找到她之后不要动手,只跟着,传书联络其他人汇合之后再行动。撤回来的人随我追查弥勒教余孽。”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