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轻轻拉了她一把,“再坐会吧……”
风在梢头,拂过河畔的二人,小缺脖子上的铃铛轻轻响了响,她拿起铃铛放在耳边,在李承乾默默无语的注视下轻轻闭上了眼睛。
每当铃声响起,总有些绵绵的低语依稀可闻,她总会贴在耳畔,屏声敛气的听上许久,那声音似风,带着淡淡的熟悉和莫名的一丝忧伤,仿佛是来自前世的记忆……
“你听到了什么……”李承乾轻声问。
良久,小缺睁开眼睛,似是做了个略显忧伤的梦,“只听到一个字……”
她淡淡的说,“滚……”
李承乾心头猛的一抽,他不敢再看小缺浑然无知的面孔,转回头望向河面被风吹起的浅浅涟漪,良久方才淡淡的说:“我若知道那是和你的最后一句话,怎会说出这样一个字来。”
小缺却偏过脸来枕在自己膝盖上,一双眼睛含笑看着李承乾,默默不语。
她的瞳孔颜色略浅,晴空下便显得更浅,被淡金色的阳光渲染成了几乎透明的颜色,只有眼尾一抹淡淡的阴影,似是流云在天空拖过悠长的影子。
这双眸子喜怒哀乐都淡入云烟,更无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留下的幽幽反影,似清水濯濯,红尘无扰。
她抛下前世所有的记忆,终于了无牵挂了。
两人正咫尺天涯的对望间,忽听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是小缺娘泼辣的大嗓门,“死丫头,怎么在这,还不快点回去。”
小缺娘看到李承乾跟着小缺站了起来,神色间颇有几分拘谨,忙客客气气向李承乾问安道:“十公子早啊,找大丫什么事啊?”
原来是小缺告诉她娘,这些日子给她吃穿带她行走江湖的老大名叫十五,小缺娘误打误撞叫他十公子,和府上众人所唤的石公子好巧不巧的对上了音。
李承乾忙还礼道:“早起无事,只是来说两句闲话。”
小缺娘和李承乾对付了两句话,便拉着小缺急匆匆往院子里跑去,原来江曾吃过早饭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突然下地走了两步,虽然步子蹒跚站不太稳,但一个几日前还瘫在床上满身褥疮的人转眼间已能自己下地走路,除了奇迹便找不出第二个字眼来形容了。
小缺娘欢天喜地的拥簇着江曾从房里走到院子里,起初的几步他还走的颇为小心翼翼,待跨过门槛走到院子中央时,他已能稳稳的站住,不需要别人的搀扶了。
江曾仰面看向湛蓝的天空,他那卧房只有一扇窄仄的小窗,多少年已不曾被阳光刺疼过双眼,他闭上突然间酸疼的眼睛,任两行泪水无声无息的淌下。
“扶我出去走走吧。”他回头望着小缺。
不等娘祭出无影脚,小缺已经跟个小太监似的一溜小跑着上前扶住了江曾的胳膊。
小缺娘目送小缺扶着江曾,一步步出了院门,回头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院落,嘴里忍不住骂了句:“那两个马屁精,怎么也不出来献殷勤了,昨天就不知道浪到哪去了,今天还不回来……”
江曾让小缺扶着扶着他先去给江如请安,记忆中那条熟悉的通幽曲径变了许多,路两旁的树都长高了,粉墙边的那丛潇湘竹没有了,改成了一方小巧精致的锦鲤池。江曾一路没怎么说话,步子也略显生硬,小缺亦步亦趋的扶他走过一座汉白玉的小石桥时,他突然指着桥下的淙淙流水说,“小时候我很调皮,从这里掉下去过,那次吓坏了父亲和母亲。”
若母亲还在,断然不会将久病在床的儿子忘记吧……
来到江如的院子里,他喊了一声父亲,而后笔直的站在庭院中。他的衣服是今日一早刚刚换的,背上的褥疮好的差不多了,不必再小心翼翼的佝偻着,他神色平和自若,仿佛每日都是这样款款而来给父亲请个安再走,日子过的平淡而绵长。
江如从屋内出来看到他时那一瞬间的老泪纵横,让他觉得有些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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