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

“你找她干嘛？”挡在门口的楚妈，语气里带着不愿配合的蛮横，“你弟他们家准备好赔偿金了吗？不准备好钱，我们言言不可能见你。”　　　　“准备好也不能见！”楚爸忽然冒出来，走到楚妈边，“我们闺女不可能跟你们搞同性恋的家庭在一起！”声音又糙又硬，油腻发福的身子和自己媳妇一起组成了一堵人墙，彻彻底底地挡住了黎佑杨寻找楚言的视线。　　　　“言言！言言你在吗？”黎佑杨第一次这样“无礼莽撞”地冲撞长辈明确的拒绝，他无视了楚家爸妈的阻拦，踮起脚，冲着屋里喊了起来。　　　　楚言头靠着门，心砰砰乱跳，可身体却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偶，僵直地杵在门边，一动不动。　　　　她听到门外妈妈尖锐的叫声：“欸！欸！欸！你干嘛？！”和爸爸的低吼：“你要是敢硬闯我们就报警！”　　　　楚言的大脑混乱不堪，她想起她的大黎哥哥从梁星河家追出来的那个夜晚，想起一向波澜不惊的他，表情里强撑着的一瞬间的崩溃。　　　　她紧紧地顶着房间的门，身体还在不断地发抖，像是屋外有洪水猛兽，只要微微开门，就会直接涌进来，瞬间将自己蚕食干净。　　　　小彻，小彻，姐姐去陪你好不好？楚言渐渐听不到门外的嘈杂声了，脑子里全是弟弟笑起来露着小虎牙的可爱样子，她蜷缩着身子，蹲了下来，眼泪流得无声而汹涌。　　　　黎佑杨被楚爸粗暴地推了一把，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刚站稳就看到楚家的大门，砰地一下关上了。　　　　吞下了这样实实在在的一个闭门羹，黎佑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才让直冲大脑的情绪平息一些。　　　　也许，言言只是想要一段安静的时间冷静……　　　　难道自己不需要吗？就算真的见了面，该说什么呢，是解释之前的欺瞒，还是商量以后该如何相处？　　　　黎佑杨正想着，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　　　　他觉得心像是坐上了失重的飞机，倏地一下紧张起来，赶紧掏出手机来看。　　　　不是楚言。　　　　黎佑杨觉得有些失望，可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好像既希望言言会联系自己，却又没准备好该跟她说些什么。　　　　他盯着手机，愣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地呼了一口气，整理了下情绪，才用干涩的指尖划开屏幕的接听键。　　　　“小许，”黎总监恢复了工作时的沉稳平静，“嗯，你说。”　　　　“老大，”许初的声音有点鬼鬼祟祟，“咱们公司退休老员工的体检报告出来了一部分，杨部长的结果有点异常，医生建议进一步详细检查。”他顿了顿：“我没让他们直接通知杨部长，想先告诉你。”　　　　“哪里有问题？”黎佑杨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乳腺。”许初翻开杨舒雨的体检报告，看着彩超的检查结果继续回答，“左侧，有个肿块。”　　　　“报告上怎么说？”黎佑杨紧跟着问。　　　　“疑似占位性病变，建议进一步检查。”许初一字一句地读着报告。　　　　占位性病变。站在楚家门口情绪刚刚平息了一些的黎佑杨再一次觉得心被揪了起来，掌心渗出了汗珠。　　　　“小许，让医院先别通知我妈。”黎佑杨说话的气息有些不稳，他顿了顿，开始思考该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就是这么想的，”许初一点没让黎佑杨的沉默冷了场，像是早有安排一般地接了话，“老大，我先去体检中心把杨部长的彩超影像打一份出来，这医院我有熟人，说乳腺外科的主任明天一早在病房查房，到时候你过来，咱们问问专家意见，看看需要继续做什么检查。”　　　　“谢谢。”黎佑杨声音很平静，但他是由衷地感谢许初的详尽考虑，这个毕业还不到一年的孩子，虽然平时有些油嘴滑舌，但为人还是很热情善良的。　　　　黎佑杨从他还是个大四的实习生就开始带他，后来签约试用，再后来转正开始正式工作，虽然职场上的为人处世许初还有很多欠妥的地方，但黎老大还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　　　　“哥你跟我还说什么谢。”隔着屏幕黎佑杨都能看到许初嬉皮笑脸的样子，两天之内遭遇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沉重之后，黎佑杨觉得跟这样一个男孩通电话，真是让人心情轻松不少。　　　　“老大你就放心吧，我等会儿就去核一核体检的进度，再把咱们公司已经完成的体检报告都找出来，在医院封好，带回公司，肯定不耽误周一老员工回公司取。”一股脑说了太多话的许初，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很是干灼。　　　　“辛苦了，小许。”黎佑杨笑了笑，明知道这孩子说了这么多，就是在故意表现自己勤奋工作，等着自己表扬。可是黎总监也不厌烦，反而好心情地叮嘱起他来：“去喝点水吧。工作今天干不完不用赶，明天我去医院跟你一起做。”　　　　“好嘞，老大明天见！”　　　　挂了电话，黎佑杨坐在车里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面对，可他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只觉得被一阵阵的疲惫感包裹。　　　　微信连续响了几声，黎佑杨掏出手机，看到许初发过来小妈的乳腺彩超，还有几条语音。黎佑杨一点开，许初的“热心肠”的声音就传出来了：“老大，我已经约好专家了，明天早上八点半，直接去综合楼8楼病房，我在那等你啊哥。”　　　　黎佑杨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他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启动了汽车，调转方向盘，向医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黎佑杨的本意是想来医院，和许初一起把公司体检的后续工作做完，在生活里遇上解答不了的难题时，工作就是他的避难所，况且还是和这个整天跟自己嘻嘻哈哈的许初一起工作，想来避难所里的气氛应该轻松愉悦，可以暂时不用思考那些让人措手不及的难题。　　　　医院后院的停车场这个时间车不多，黎佑杨一眼就看到了带着公司标志的那辆卡罗拉。　　　　一个拿着牛皮纸袋的男士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黎佑杨停好自己的车，走了下来。刚刚那位男士却从不远处的卡罗拉里又钻了出来，空着手，朝着医院的办公楼的方向走了，行色匆匆。　　　　卡罗拉里的许初粗略地点了点牛皮纸袋里钱，然后封好袋口，刚想转身放到后排的座椅上，就对上了黎佑杨目光灼灼的眼睛。　　　　许初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