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侯府举行宴会,长公主府那边早早地就来了大宫女还有先皇后身边的嬷嬷帮忙,长公主更是在早膳的时候救过来了,陪着两个孩子用早膳。 侯爷一大早要去上朝,等不到早膳的时候,回来的时候,大约也是宴会要开始的时候了。 侯府请的人不多,但无一不是京城里的一二品王公贵族,前院自然有侯爷,后院里,贵妇们和小姐们都围着长公主和郡主坐着,魏国夫人带了赵家的两位小姐来赴宴。 一个是赵业的嫡亲妹妹赵芸,年约十六岁,从进侯府开始就魂不守舍,几次想借着机会去前院,都被夏荷安排人给拦截了。而另外一个是十岁的小姑娘,是赵业庶出的女儿赵如燕,养在魏国夫人的膝下。 魏国夫人曾有一子,难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不到一岁上,就弄丢了。她生那个孩子的时候,伤了身,这么多年,不知道吃了多少名贵药材,肚子却一直都没有好消息传来。 婉宁身份贵重,侯府中这有多少年没有举办过宴会了,这一次,一收到了帖子,别说家里有女孩子的,就算是没女孩子的,都借了个女孩儿带过来,就想和婉宁多亲近一下。 “婉宁,你有没有为我们准备游戏啊?大人们说话,我们都听不懂,不如我们去那边做游戏吧?” 赵如燕走了过来,她牵起沐婉宁的手,她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歪在长公主的怀里打盹儿的沐婉宁迷迷糊糊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过来,手就被这小姐姐捧在了手里,正一脸讨好地望着她。 薛氏倒是很高兴,她推了自己的女儿一把,让她赶紧过去和婉宁她们一起,口中忙道,“是啊,宁宁,如燕可早就说要来找你玩儿了,你带她们去院子里玩一会儿,等开了宴,婶娘叫人去喊你们。” 长公主凌厉的眼神朝身边的大宫女梭了过去,冬雪吓得腿都软了,她气得要死,上前来就朝赵如燕的手背上打了一下,“赵姑娘,郡主的手也是你能随便摸的么?” 冬雪没有用多大的力,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宫人打,赵如燕的自尊心怎么能受得了? 赵家原本只是一个小吏,还是魏国夫人的姐姐当上了皇后之后,勉强当了个五品官。魏国夫人居一品,京城中多得是巴结讨好奉承拍马的人,寻常结交的看上去光鲜亮丽,但也一定是在朝中没有地位的官宦,否则的话,用得着巴结一个据说是爬了皇帝的床的歌姬? 没错,魏国夫人和姐姐魏氏,曾经均是侯府里大长公主养的歌姬,只不过一个爬的是皇帝的床,而另一个,当年一心想爬的是侯爷的床,结果就错过了机会。 当家里的大人都没有什么自知之明的时候,小孩子当然就更不知天高地厚了,否则的话,此时坐在厅里的还有简平侯府的嫡小姐周雅莲,淮安伯府的陶新荔,汾阳郡王刘曦,哪一个不比赵家的一个庶女有身份,谁都不敢招惹沐婉宁,偏偏这小孩就跑来套近乎? 赵如燕哇地一声就哭起来了,她扭过头去,望着自己的嫡母魏国夫人,她的嫡母是整个大汉独一无二的一品国夫人,她从小养在嫡母膝下,谁不对她巴结迎奉,现在被一个宫女打,这让她情何以堪? 魏国夫人一脸铁青,她目光凶狠狠地看着冬雪,冷笑着对长公主道,“长公主,要早知道来侯府,孩子还要被挨打,说实话,八抬大轿抬我来,我也不来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长公主找旁边的侍候的要了湿帕子,接过来细细地擦婉宁的手,慢条斯理地道,“赵家的孩子,在京城这么多年,要是不懂尊卑,不学礼仪,还是少带出来的好!” 她说着,就把帕子扔到了宫人端着的盘子里,凤眼的眼尾往上一挑,那骨子里头刻着的倨傲,便将那轻蔑轻轻地撒出来,刻薄至极地扫了魏国夫人一眼。 长公主今天穿了一件素色的裙子,头上戴的也都是素色的钗环,身上唯一的一点亮色是抹胸上绣的一株粉荷,她这一身装扮,是在慢慢告别自己八年的修道生涯,也是在昭示她将扭转回红尘,不再遵守哪些清规戒律,而一心扑向了浮世红尘,捡起了那些她曾扔了一路的皇权富贵。 她的手一抬,袖袍铺散在腿上,分明是贡品锦烟罗,听说江南那边就贡上来三匹,皇后都没有得到,魏国夫人还在想,都给了谁,此时不由得心里冷笑一声,皇帝心里偏着的总是那么几个人,后来者,不管费多少心神,到底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长公主是想说,我这个一品的国公夫人,教养不了孩子,教出来的孩子连个礼数都不懂?”魏国夫人指着沐婉宁,“郡主年纪还小,如燕也不过十岁,孩子们玩在一起,原本就不该分什么尊卑,长公主如此,简直是在羞辱我们,就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如何说?” 厅里都静了下来,魏国夫人的意思是想去皇宫里告御状?她是疯了吗?还是说,京城里传的那些风风雨雨都是真的?魏国夫人其实是有底气赢了长公主的? “你去吧!”长公主淡淡地一掀嘴唇,轻蔑地道,说完,她就朝向其他的夫人们,“郡王妃,侯夫人,伯夫人,宁宁有个朋友,耍杂戏耍得很好,昨日就把人接进了府里,就为了讨几位夫人一笑,还请赏脸跟我来。” 大约是从来没有过贵女敢把一个耍杂的称之为朋友,几位夫人均是愣了一下,一直到长公主都起了身,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道,“哎呀,郡主有心了,小小年纪,就能安排得如此妥帖,真是叫人羡慕!” 郡王妃很会说话,可京中的贵妇人们谁不会说?简平侯夫人拍了一把自家的贵女,“雅莲,你比郡主可是要大得多啊,你看看郡主,再看看你,娘亲都为你愁死了。” “我们家新荔还不是?不也比郡主大吗?一天到晚无心无肺的,我可不是愁死了,要我说啊,长公主,以后我可得让新荔多和郡主一块儿玩,您可别嫌弃!”淮安伯夫人道。 都说夸奖别人家孩子的最好办法,就是贬低自家的孩子,这一招亘古有效。明明知道都是些恭维人的话,可谁让长公主也是凡人,无法避免地得意,她矜持地一笑,捏了捏婉宁的手,“没娘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落地就没了娘,是个可怜的,反而让你们羡慕起来了?” 说的话,听上去很谦虚,可言语间也满满都是得意,几个刚才没来得及开口的夫人也都跟着赞了起来。 魏国夫人和薛氏远远地落在后面,薛氏捏着帕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魏国夫人甩着帕子,一股冲锋陷阵的气势,她的目光锁定前面长公主的后脑勺,几次都想冲上去撕了她,可是,她也知道,自从那个孩子没有了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已经九年了。 霍远被人领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霍光,身上依旧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但拾掇得干干净净,经过了两个月的休养,兄弟俩长胖了不少,脸上有了些肉之后,一双眼睛格外有神,沐婉宁坐在观看席上,竟然都有些认不出人来了。 台上竖起了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柱子,柱子的顶端横过了场子,一根大拇指粗的绳子扯过去,绳子上又垂落下来一根小拇指粗的绳子,贴着柱子,霍远要不是上了台,根本就看不出来。 “霍远哥哥!”沐婉宁一直有些颓靡的神色,在看到霍远之后,就如同暗夜里被点亮了一盏灯,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一张粉雕玉琢的脸照得熠熠生辉。 霍远愣了一下,站在台上,那两只猴子,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嚣张地站在蹲在他的肩上,一步都不肯走,而是被两根绳子牵着,安分地跟在霍远的身后。 霍远隔了数丈远的距离,看着一群贵妇名媛中间,被包围着的沐婉宁,他早就知道他是来给侯府凑趣的,心里也一直都很感激沐婉宁救了他和弟弟的性命,还有曾经恶霸天手底下的那么孩子,但他也知道,他和沐婉宁之间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他着实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下,沐婉宁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从前那样喊他一声“霍远哥哥”。 她难道不知道,世子爷才是他唯一的哥哥吗? 他来不及多想,沐婉宁就站了起来,她兴奋得不行,拉着大约和她同样身份的三个小女孩上了台,指着霍远道,“这是我霍远哥哥,这是周家姐姐,这是新荔姐姐,这是曦姐姐,小光你见了我,都不喊我的吗?” 霍光躲在哥哥的身后,偷偷地看婉宁姐姐,他当然不敢喊了,他从踏进侯府,看到那些整齐归一的下人,看到那层层叠叠的规矩,他就再也不敢喊了。 但此时,被婉宁逼迫,他只好喊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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