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林木瑟瑟,少年带着几分轻佻的嗓音在假山上响起,吓了苏怡安同身边的宫女一大跳。    那宫女最先认出上面的人,恭敬行礼,“奴婢见过七皇子殿下。”    为避免节外生枝,苏怡安本事打算直接走人的,但听到宫女口中“七皇子”三个字,她停下了脚步。    这同样是一个故人,但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故人。    如果说姬家皇族之中还有一个苏怡安不讨厌的,那大概就只有这位七皇子了。    她站在原地,也同上面那位行了个礼,“小女见过七皇子殿下。”    上面的少年声音带笑,语调依旧轻佻,“哎,小-美人儿,你长得挺好看的,嫁给我做皇子妃好不好啊?”    苏怡安沉默,觉得自己大概是遇到了假的故人。    没想到年少时候的姬文俭这么不着调,虽说长大之后也很爽朗活泼,但绝对没有现在这样逮到一个小姑娘就敢调-戏的地步。    见她不说话,假山上的少年声音提高了些许,“哼,长得好看的人都这么不解风情,讨厌!”    带着几分任性的语调着实让人哭笑不得,旁边宫女一迭声的劝着,希望上面那位皇子赶紧下来,以免出什么意外。    苏怡安不言不语,由着心底那点儿好奇心作祟,站在了假山下安静等待。    七皇子在上面低声嘀嘀咕咕,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三人正僵持间,旁边传来了少年略显冷淡的声音,“殿下,不可太过任性。”    心有所感的苏怡安侧身望过去,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不是崔洵是谁?    这小少年和前些日子相见时无甚差别,但或许是离得近的缘故,苏怡安看清了那双眼睛里的冷漠与理智。    即便面上犹有笑意,却也只是教养与礼仪之下的面具,不具任何意义。    这熟悉的做派让苏怡安心情微妙的有些愉快,原来这么小的时候,崔洵就是这样的性子,想起那些谈笑之间被他收拾掉的仇人与对手,她忍不住笑了下。    出于礼仪,崔洵和宣国公府的小姑娘点了下头算是问好,但注意到对方看着他眉眼弯弯,唇角带笑,原本的那点儿温和尽数消失。    即便他如今年纪尚小,但也已经十分注意不和女子有所牵扯了,毕竟,经历过他那些表妹堂-妹们的撕扯与勾心斗角,他很怕不小心在外面给自己招惹些桃花债。    来家里探口风意图和他定亲的人家已经够多,不说父亲母亲欣喜的同时不胜烦扰,他自己也受够了年纪尚小就被此等无聊问题困扰的生活,若非如此,两年前不会毅然决然的跟随恩师出门游学。    这次回京之后,短时间内他可能不再出京,因而为了避免麻烦,行为举止上更要多加注意。    崔洵的突然冷待让苏怡安有些莫名,不过仔细想想,两人现在也不过是从未打过交道的陌生人,他如此做派也不算失礼。    尤其她记得崔洵说过,从小就不喜欢女子围着他大献殷勤,这会儿怕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于是,她贴心的退开两步,以免再度惹了崔洵不喜。    她对眼前这个少年有无尽的善意,很愿意在许多事情上照顾他的感受与需求,当然,或许也和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有关。    对于苏怡安的举动,崔洵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惊讶过后,眼神温和许多,至少,对方愿意主动避嫌,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七皇子在听到崔洵的声音后就消了音,磨蹭着从假山上往下爬,或许是腿脚不便的缘故,耗时许久,气息也粗重不少,等双脚终于顺利踩上地面时,满头大汗,脸色通红,可见很不轻松。    苏怡安听崔洵提过两句,小时候他和七皇子关系不错,在对方伤了腿后,他在宫中陪伴过一段时间,她记得七皇子伤到腿是六七岁年纪,算了下时间,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七皇子落地松了口气之后,就不再关注脾气不好的玩伴,跛着脚靠近假山对面的苏怡安,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我就说我看到了一个小-美人儿,果真,近看更好看了。”    来自故人少年的调-戏让苏怡安哭笑不得,如果她真的只有十岁,说不定还会计较一下,偏偏她看现在的姬文俭就是个没长成的毛孩子,不止没能把他和长大后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还觉得这人真如崔洵所说——“蠢得很”。    因此,她只好无奈的选择了沉默,用看不懂事小孩子的眼神看眼前这位七皇子。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七皇子神色不快,伸手去掐小姑娘白-嫩脸颊,“看清楚,我比你高比你大,还是七殿下,你敢对我不敬?”    我不止敢对你不敬,若是从前,我还敢当面收拾你,崔洵也只会在一旁连声叫好。    然而,人还是那三个人,情境、身份与时间却有所变化,苏怡安只能感叹一句物是人非。    当然,对于七皇子这小少年的调-戏与兴师问罪,她退后一步顺势避开对方的动作,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七皇子心有不甘,紧追不舍,非要捏到小姑娘脸颊不可,虽说他平日里也有几分调皮任性,但像这次这样坚持也是少见,毕竟,他脾气是真的好,性子是真的爽朗,和那个心机颇深的玩伴全然不同。    崔洵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出声制止,“殿下自重,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就太过失礼了,更何况,这位小姐也并未有什么不妥。”    “我才不管!”七皇子气哼哼道,“我就要捏她的脸!我是皇子我说了算!”    不知为何,姬文俭就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捏那美貌小姑娘的脸,不仅气喘吁吁的拖着不甚方便的腿脚绕着宫女围追堵截,还少见的嚣张跋扈的说出了吓人一跳的话来。    苏怡安不胜其扰,觉得自己没能及时离开当真是十分失策,如果不是怕姬文俭不死心的追到和合宫去,她早就拔腿跑路了。    果然,任性的熊孩子惹不起,姬文俭今天这一出也真是够熊的。    崔洵见这两人一追一逃闹得不可开交,皱着眉头上前拦住了七皇子,“殿下!”    他语气有些重,作为深知玩伴性情的七皇子若是从前早就听话收敛了,但偏偏他今天就是有股执念,只觉得非得捏到那小姑娘不可,因此少见的不听劝说,绕过玩伴就去拽小姑娘的衣襟。    因着七皇子腿脚不便的缘故,苏怡安心软之下没敢跑远,只在近处和他周旋,结果这么做的坏处就是冷不防被熊少年扯住衣襟直接拽了过去。    虽说腿脚不够利索,但七皇子力气不小,苏怡安猛地朝着对方跌了过去,崔洵伸手去拦,两人顿时撞在一处,磕得苏怡安鼻梁发酸,眼睛里刷得蓄满了眼泪。    和十岁的苏怡安相比,十二岁的崔洵高了一头,身体也并不瘦弱,刚刚巧将跌过来的人顺手抱在了怀里,旁边给他人做了嫁衣的七皇子,瞬间气得跳脚。    “崔洵,你放开她!”自己找到的美貌小姑娘,还没欺负一下,就被玩伴占了先机,简直是气死七皇子了。    苏怡安擦着不受控制的眼泪,从崔洵怀里退开两步,迷蒙着眼神看那两人,捂着鼻子嗡声道,“今天不宜出门。”    简直是倒了大霉了,她拽着身旁宫女的衣袖,“宫女姐姐,先送我回去吧。”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哀求,且临出来前还被耳提面命这是宣国公府一家的心头肉,宫女这会儿也不敢再留下了,生怕七皇子再折腾出什么事来,因此立刻行礼告辞,牵着小姑娘快步回了和合宫。    七皇子本想追过去,却被神色不虞的玩伴坚决拦下,“殿下,你今日行止太过,有失分寸。”    崔洵语调有些重,显然是生气了,七皇子心情也差,开口反驳玩伴,“你个不解风情的什么都不明白,我没了未来王妃你赔我?!”    “殿下!”崔洵语气加重,“女子名节珍贵,纵然你现在年纪还小,也不当如此作为,否则有损他人名节。”    说到这点,七皇子有些理亏,没能出言反驳,但心情到底不佳,朝玩伴做了个鬼脸,气哼哼的将袖子一甩,转身往另一条路去了。    崔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考虑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早些出宫,本来今日入宫就是同许久不见的玩伴七皇子叙叙旧探望一下,谁知道还会遇到这种事。    最后,到底心烦宫中无聊事多,和跟随的宫人內侍留了话后,他转身出宫去了。    只是,出宫之前,鬼使神差的,他朝刚才那小姑娘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察觉到自己所为,崔洵轻啧一声,加快了离宫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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