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的赏花宴之后,苏怡安再度闷在了家里。    陈氏与宣国公本想再带女儿出去转几次,结果却被拒绝,正如女儿之前所说,她就是想出门去看看那个崔洵哥哥,除此之外,对其他并无兴趣。    于是,他们只能看着女儿再度沉迷写字绣花画画下棋,对了,还有一项厨艺。    本来两人是有意见的,但当女儿的字初见风骨,陈氏和宣国公一人多了一个女儿亲手做的荷包,每日里饭桌上都能吃到女儿专门安排或者亲手所做的饭菜后,这点儿纠结与意见立刻被尽数抛到脑后,两人满心都是对女儿出色的满意与骄傲。    哎,就说其他人家,谁家闺女能像他们家恬恬这样可爱懂事呢?    今天的陈氏同宣国公依旧是女儿吹。    和心情甚好的父母不同,最近的苏怡安有点小小的烦恼,这个烦恼就是当她下定决心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想要着手做些什么事情时,有点毫无头绪。    她趴在书房里的桌案上,对着空白一片的宣纸,陷入了纠结。    苏家当年因被卷入严氏谋不轨答案获罪被诛,这点她很清楚,那个时候尚且天真的她对朝堂与后宫的波谲云诡一无所知,即便是事后想起来,也有很多东西看不清楚。    就拿如今来说,苏家想要避免过去的命运,不是只要解决那个现在尚不知在何处的罪魁祸首严琦就好,那桩牵连甚广的血案,还牵扯到朝堂之上诸多势力,涉及皇子们与帝王的交锋,前朝与后宫的对峙,种种因由交缠,最终导致了惊天血案。    这些东西,身在局外尚且看不清楚,更别说曾经置身其中的苏怡安了。    她对这些当真是完全不擅长,正如她曾经感叹的,有些人看一眼就明白还能举一反三,而有些人则榆木疙瘩死活不开窍,前者的代表人物是崔洵,后者的代表人物是她。    苏怡安仔细回想着她曾经和崔洵经历的一切,然而越回想越泄气,越思考越迷茫,看崔洵做事有的放矢举足轻重,摆在她自己面前,却只有满目茫然毫无头绪。    崔洵能从一团乱麻之中精准的找到解决问题的线头,她却只能见招拆招,扒拉到哪个是哪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挨个解决。    在宣纸上犹犹豫豫的写下自己记得的零碎内容,将觉得能做的事情一点点提炼出来,结果几大张写完再精简提炼时,才发现自己果真不是能混官场的料。    她最有能力最有勇气那几年,是跟在崔洵身边满心满眼复仇大计,遵从他的话按部就班的做,想来,就是那个时候起,她对他的信任和敬畏到达了顶峰。    复仇成功之后,崔洵照旧强悍,她却是彻底失了目标,如果不是那时候已经嫁给崔洵,她应当是会去江南找阿惟,然后在那里度过剩下的余生的。    可是,她到底没走,还是留在了帝京和崔洵一起。    他希望她留下,他想要她陪他,那她就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即便崔洵在很多人眼里已经不是完整的男人,但在她心中,他就是最优秀最顶天立地的那个男子汉。    虽说,这个男子汉脾气越来越坏,脾性阴晴不定,掌控欲强且睚眦必报。    不过,遇到崔洵,当真是她遭遇人生噩梦之后那唯一的一件好事了。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毛笔落在纸上的轻微声响,苏怡安笔随心走,写完才发现自己笔下出现了许多崔洵的名字。    闻着近在咫尺的墨香,她叹了口气,不再逼-迫自己,还有六年,她有时间可以慢慢来多多努力。    不擅长的她只能努力,至于擅长的,她仔细想想,却发现自己后来已经被崔洵护得凡事都不大操心了。    前些年为了复仇,崔洵还愿意同她一起筹谋,同她分析商议,后来仇人收拾得差不多之后,就是他在朝堂与京城兴风作浪,惹来无数非议的同时,还多了更多的仇敌与同党。    对那个时候的崔洵来说,那样活着让他舒心快活,是他的兴趣和爱好所在,她插不进去手,也看不明白,只能安静乖巧的做她被祸国奸佞宠爱的狐狸精,尽可能的照顾好他。    所以仔细想想,她现在依旧这么不长进还是有理由的。    只是,如今会帮她给她指引的崔洵不再,她终究要学着自己重新在走完一条人生路了。    ***    宣国公府近日里十分热闹。    忙里偷闲的宣国公刚回府,就被妻子笑花了一双眼,看妻子轻嗅着手中新合的香料,他凑过去也闻了个新鲜。    “香气清雅,不错。”作为锦衣玉食的勋贵子弟,宣国公对此也算稍有研究,闻完就给出了还算可以的评价。    陈氏将小巧的盘锦香炉放到一旁,和丈夫分享喜悦,“这是恬恬新合的香,香气清雅还有助安眠,正准备放在家里的香铺中试卖看看,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但既然她喜欢,我就准备让她试试看。”    “既然恬恬喜欢,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那就尽管试呗。”宣国公依旧心大。    “除了新合的香,恬恬还想做花露,我想着把咱们手里那几个庄子给她,随便她怎么玩,也算是打发时间了。”陈氏温声道,女儿是真不爱出门凑热闹,她也就只能在这些地方发力了。    “花露?”宣国公起了两分兴致,“说起来最近京里来了不少西域和海外客商,我倒是见了几次他们卖的花露,有些一般,也有一些挺特别的,我正想着买来给你和恬恬图个新鲜,这下子看来要早些下手了,省得被人抢完。”    “你又打算往家里买东西?”陈氏似笑非笑。    “难得有新鲜东西入京,你和恬恬怎么能少?”宣国公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除了花露,我还打算再买些首饰,异域首饰虽说不及咱们的精美,但于宝石一道上还算有些花样,你和恬恬戴个新鲜也是好的。”    陈氏被丈夫的甜言蜜语和贴心举动哄得面颊绯红,最后只娇娇的横了他一眼,起身看女儿去了。    至于满脸期待等着夸奖的丈夫,她选择视而不见。    于苏怡安而言,她认真思量的结果,就是先开始做些东西试水,赚钱是一定的,最重要的,是两年时间里,她能慢慢的拥有属于自己的人手与财力,这对她以后自由且方便行-事很是重要。    她年少时富贵无忧,中间是跌落谷底几年,但活到最后,还是托庇于崔洵,活得养尊处优,见过享受过太多好东西,让她多少有一些赚钱的本事。    虽然让她直接去经营商铺肯定是不行,但拿出好东西做个甩手掌柜坐等收钱还是毫无问题的。    于是,一时间,苏怡安可谓是相当沉迷制作各式各样的新鲜赚钱小玩意儿。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还没过两天,宫里突然传出话来,柳贵妃要于四月初三宴请京中命妇同各家小姐,以便为如今到了适龄的四皇子、五皇子选正妃与侧妃。    对此陈氏是无所谓的,毕竟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这唯一的女儿年纪还全然不合适,因此只当去宫里参加一场宫宴。    苏怡安对姬家人是全然的厌恶,从现在的老皇帝再到几位皇子,通通讨厌得很。    老皇帝是诛灭苏家的罪魁祸首,她当年恨入骨髓,为了复仇没少绞尽脑汁费心折腾,至于几位皇子,既痛恨他们推波助澜,也厌恶那几人见色起意。    总之,在她心里,姬家皇族这几位没一个好东西。    但幸运的是,她的这些仇人们死得一个比一个悲惨,极大的安抚了她的仇恨与厌憎之心,所以纵然她如今回来,面对着这些人依旧活得好好的现实,也还能做到平静以对。    不过如果有机会坑这些人一把或者落井下石,她绝对不遗余力。    ***    四月初二那天,宣国公同陈氏带着女儿一同入了宫。    苏怡安跟着母亲去往后宫参加柳贵妃准备的宴会,至于宣国公,则在前面同勋贵朝臣们一起面见帝王。    后宫之中,森严肃穆,宫女內侍行走之间来去匆匆,引领着诸位命妇和贵女们去往举办宴会的和合宫,苏怡安看一眼熟悉的宫殿,目不斜视的收回了视线。    和合宫中早已来了许多命妇同贵女,正同上首的柳贵妃说笑,作为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尊贵之人,这位年过三十的美艳-妇人在众星捧月之中笑得慈爱亲和。    若非皇后身体孱弱多病,无法操持宫务,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官之家出身的贵妃为两位皇子选妃。    关于两位皇子选妃这件事,苏怡安只有一点单薄的印象,当年也没跟母亲来过宫宴,是后来进宫时才知道了许多东西,不过那个时候她满心仇恨,差不多已经到了看谁都是坏人看谁都不怀好意的境地,因此也不怎么在乎这些。    她和柳贵妃是有一点前缘的,她进宫的路子和这位多少有些关系,这位膝下有一位皇子的贵妃,惯爱收拢年轻貌美的女子替自己在帝王面前争宠,苏怡安一度也是她的的目标与眼中钉。    若能拢入己方,那就是助力,若不能,要么解决掉要么拿来对付敌人。    苏怡安差一点死于这位贵妃的算计,若非凑巧撞了大运,也没有后来成功复仇以及相伴崔洵的那些年月了。    只能说,福祸相依,命数难料。    见了算是半个故人的敌人,苏怡安努力在心里头转着恶毒的念头,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像崔洵那样,做下些什么事来让对方不顺,但费力思量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年岁堪忧,心智也堪忧。    十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呢,更何况她还不是天资聪颖。    莫名泄气了一瞬,她最后只好选择安静的度过难熬的宫宴时间。    宫殿之中,为两位皇子选妃的氛围十分热络,毕竟那两位好歹也是一表人才,出身尚可,在帝王面前有几分宠爱,想要搭上柳贵妃的命妇不少,许多贵女也是心怀期冀。    苏怡安陪着母亲坐了许久,越坐越觉得无聊,就连歌舞美食都不能安抚她焦躁的心情了。    她猜测和自己故地重游想到不快回忆有关,但却不能很好的控制,因此和母亲撒娇了许久,才在一位宫女的引领下去了外面透风。    和合宫位置尚可,周围没什么需要太过避忌的地方,苏怡安也只想出来透口气,不想惹上什么麻烦,因此只在宫殿附近的林间草地上散步。    林木掩映间,有座巍峨嶙峋的假山,苏怡安得了宫女许可,在假山脚下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姿态老实乖巧极了。    可惜,她坐得老实,假山上却有个不老实的。    “运气不错,居然遇到了个小-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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