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天气愈发寒冷,眼见着离祭祖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    这段时日,萧晏似乎颇为繁忙,后宫入得极少,即便入了,也只是去皇后处坐上片刻,或去徐昭仪处探望逸德公主,其余妃嫔皆难见一面,即便如此,诸位妃嫔仍隐隐约约觉得这帝后之间仿佛因什么有了隔阂,再不如从前,即便是之前王贤妃与安贵妃得宠之时,皇上对皇后亦是敬重有加,即便再忙,每月也有几日必宿于在皇后宫里,如今两位盛宠的妃嫔不在,秦修容又形如透明,皇上入兴庆宫的所呆的时间却愈发短了,更为这猜测提供了凭据,愈发热烈起来,这亦是后宫近日里唯一称得上热闹之事。    卫缉熙并不知这后宫所论,萧晏不入后宫,也无召见,她便窝在如云殿里看书,或是跟着如云如月练习刺绣,但眼见祭祖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似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得她心神不宁。    此是她入宫多年第一次获准参加祭祖,也是萧奂长这么大第一次祭祖,此举,既可看作是许萧奂认祖归宗之意,也可看作是对她后宫地位的一次确定。    多年来,不论是因萧晏厌恶不喜,还是后妃们疏远嫌恶,她被排挤隔离于后妃争宠的圈外,未曾参与这后宫各方争斗,亦没有与谁结怨生仇,孤孤零零,却也清清白白。    她与诸妃之间相处的方式,除了敬而远之,便是低眉顺眼的恭顺,倒也无人将她看在眼中,有兴趣来难为一个小透明,阴差阳错的让她得享了几年置身事外的好日子。    此前所有,造就的不过是一个白纸一张的女人,说到筹谋算计,她实在不擅,也不必提。    但祭祖之后,一切当会不同,后宫嫔妃不会再将她视为那个可有可无的卑微美人,而是将她看作二皇子的生母。    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只要皇上愿意,只要她有这个能耐,要搅乱这后宫的水池,也未尝不得。    但她单是应付萧晏已疲于奔命,既没有雄厚的母家可依靠,亦没有过人的聪慧与美貌做武器,更别提奢求守望互助的后妃之谊,能够母子平安的在这后宫里活下去,已是不错。    摆在她面前的,即是一条布满荆棘和利剑之路,她今后所要面对的再不是从前单纯清静的如云殿,而是要为了自己和萧奂,寻出一条稳妥可行之路。    这些天,她想了许多,不论是依附皇后,还是寻人结盟,是依旧独善其身,还是倚靠外家,但偏偏,她最不敢想的,是依靠萧晏。    每年立冬后,司天监会将算好的适宜祭祖的日子与时辰上奏天听,皇上便带着后宫妃嫔与王公大臣们提前十日出发前往皇陵附近的祖庙行宫斋戒七日,随后前往祖庙祭祖。    祖庙建于桑朝皇陵的当中位置,供奉着桑朝历代数十余位皇帝的灵位,历代皇帝皆作了不同程度的扩建和修缮,因此不仅在建筑上呈现出各位皇帝多元化的审美,规模也愈发宏大。    这日,卫缉熙在如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心内细鼓的加入了去皇陵的车队,车队浩荡,马嘶蹄密,皇家威仪尽显。    不多时,她小心翼翼的掀开窗帘一角朝外望去,正巧望见高阔的皇宫外墙正离她远去,她回眸凝望,一时有些出神。    “娘娘,请放下帘子。”策马随行在马车侧的侍卫低声道,打断了卫缉熙的观望,她赶紧放下了车帘,吐了口气,此番真的离开了宫墙,她的内心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从前前所未有,似是轻松又似怅然。    清晨出发,整整走了一日方到祖庙行宫。    下车后,立即有长年留守于祖庙行宫的宫监上前带路,将妃嫔、皇子和皇亲、大臣们分别进行安置,确保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前往住处的时候,卫缉熙向坐着皇子的马车张望了几眼,只望见一个绛色的袍子下了马车,便被催促着朝前走了。    卫缉熙的住处颇为偏远,左边靠着外墙,右边的屋子没有嫔妃入住,要过去数间才住了冯充容。    卫缉熙与如云进了房屋,只见屋内空空,只有一张宽大的床榻与矮几,身后挂着桑君祷告图,颇有些修道之风。    如云道“奴婢原本以为这斋戒是做做样子,不想竟是真的。”一边说,一边将行李打开准备安  顿,门口来了一位嬷嬷,她手中捧着一案素色衣服,朗声道“请美人先行沐浴,换上斋戒的衣服。”    又讲了行宫的分布和一些注意事项,卫缉熙和如云一一记下,见这嬷嬷看起来颇为慈眉善目,  便忍不住问道“嬷嬷,皇子们住在哪里?”    嬷嬷道“回美人,皇子们住在沐春园里。”她又道“照行宫规矩,斋戒期间,后妃皆不得与皇上皇子见面,否则将受到责罚,还请美人谨记。”    “是”卫缉熙应了一声,便去沐浴换衣。    待她换了衣服出来,那嬷嬷已不知去向,她坐在床榻上,神色莫明,如云在旁道“怎么美人有些心神不宁?”    卫缉熙道“出发前也不得与萧奂见上一面,也不知他安顿得如何了。”    如云道“美人且放心罢,皇子所自有人打理一切。”    卫辑熙点头道“此乃我与萧奂第一次来此祭祖,万事当小心谨慎,愿萧奂一切顺遂。”    到了夜间,因车马劳顿,卫缉熙睡得极早也极熟。    第二日清晨,那嬷嬷又来送了素斋和经卷,要卫缉熙静心安神,专心斋戒。    一连过了几日,卫缉熙均依言而行,毫不懈怠。    这日读完经卷,她坐在榻上出神,如云进来道“美人,奴婢听闻行宫中庭有棵凌霄花,据传是当年凌皇后所种,全天下只此一株,可要去走走看看?”    左右无趣,卫缉熙跟着她去了,两人走在路上,也未碰见什么人,快走到中庭时,便闻到一阵清爽的香气,想来便是凌霄花的树干所散发,两人立即快步朝前。    忽然前方有两个宫监快速跑过,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你快去请御医过来,沐春园内有皇子受了伤,需要诊治。”    卫缉熙听得分明,脚步一顿,也顾不得太多,忙转身朝那两个宫监追去,如云拉不住她,只好紧跟其后。    卫缉熙追上两名宫监道“两位公公,刚才可是说有皇子受了伤。”    两名宫监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卫缉熙这身打扮,心知她是皇上妃嫔,点头道“回娘娘,正是,奴才正要去请御医。”    卫缉熙急道“可知是哪位皇子?”    其中一名宫监答道“奴才不知。”另一个宫监忙道“娘娘,奴才告退。”两人一路飞奔着跑了。    卫缉熙急得不行,立即返身朝两人来路跑去,如云在旁急道“美人,你要去哪里?只说皇子受伤,并不确定是哪一位,何不回去等消息。”    卫辑熙回道“无论哪一位受伤,我都不能坐视不理,现下若不去看看,岂能安心。”  如云又道“美人,这行宫规矩不能违啊!”    卫辑熙这才想起这茬,对如云道“你莫要跟着我,快先行回去,我自会小心躲开来人。”    说着,快步跑走,她想着嬷嬷所说行宫的各院方位,小心翼翼,左躲右避,幸而她运气不错,跑了许久也没遇上人,但这行宫实在太大,建筑也皆是相近,这样园那样园的牌子高悬,就是不见沐春园。    她一时转晕了头,呼呼喘气,心跳如鼓,连来路也不知了,忽见前方有几个宫监过来,她赶紧侧身躲进就近的一处院门后。    待宫监走过,她吐了口气正欲离开,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是何人在此鬼祟?!”    她不敢回头抬脚便跑,身后之人却是瞬间而至,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大力将她转过身来,那力道大得让她心惊胆战,抬起头来,四目相接,竟是三王爷萧栎。    乍见是她,萧栎也是一愣,立即放开手道“卫美人怎在此处?”他退开半步“此乃皇亲居所,美人不应来此!”    卫辑熙张了张嘴,也顾不得太多“请问王爷,沐春园在何处?”    萧栎皱眉道“卫美人可是不知这行宫规矩,妃嫔不得与皇子见面。”    卫辑熙急道“王爷,嫔妾听闻有皇子受伤,心内焦急万分,还望王爷成全!”    萧栎见她神情焦急,双唇毫无血色,额头上布满薄汗,素衣上尽是条条痕迹,想是一路跑来蹭刮所至,可见是真为皇子安危心急如焚,她这般模样,竟让他没来由的想起自己早逝的生母。  心上微微一软,低声道“卫美人走错了方向,沐春园不在这边。”    见她惊愕模样,他摇了摇头,叹气道“罢了,本王带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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