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明结束，姜以耳回到J市继续埋头苦干的校园生活。　　　　早上临岐路那边一家专做早餐生意的小饭铺发生煤气爆炸，餐馆就开在路边，危及群众较多，急诊人手不够，临时从各科部门调派人员。　　　　温戚大早刚来医院衣服还没换上就被火急火燎地喊去楼下帮忙，忙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总算能喘口气，正要回心内科，想起季也初前几日提到今天会来一医做产检，他抬腕看表，琢磨着她这会儿应该检查得差不多了，便拨了个电话过去，问她还在不在医院。　　　　上一回她检查出怀孕，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拿着报告单就匆匆离开，后来下定决心把孩子生下来，又一直抽不出空来医院。　　　　接到电话的时候，季也初在放射科这边刚拿到B超结果，没过一会儿就看到温戚远远走来，她走前几步，正好男人问她结果怎么样，她顺手将手中的B超单递过去。　　　　温戚接过一看，视线触及底下的“超声提示”，眉尾挑起。　　　　季也初看到他的微表情笑了笑，半自嘲半开玩笑道：“没想到吧？池政这家伙消失之前还没忘留这么个大宝贝给我。”　　　　B超上面显示，“宫内单活胎”、“超声估计孕周10w±5d”，池政是1月27日那天出事的，离开的时候25号，距离今天正好75天。　　　　温戚不好对她这句话多说什么，那么至亲至爱的人说没有就没有，不打一声招呼就销声匿迹，时间再久，也还是会痛的。　　　　他把单子还给她，换了个话题：“你检查完了吗？”　　　　“检查完了，”季也初点头，“把结果3再给医生看一下就好了，你下班了吗？”　　　　“刚忙完。”　　　　“那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收尾，等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温戚觉得没问题，他把白大褂一脱往架子上一挂就能走人，“你请？”　　　　季也初面无表情：“你行行好，我这点小工资还得攒钱养孩子，很可怜的。”　　　　脾气易燃易爆的季也初是个职业听上去很温柔的英语老师，在一中任教，工资确实不多，如果忽略她每个周末当家庭教师赚的两个小时几百块的外快的话，她这句话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温戚敛眉，跟她比谁更惨：“我也很可怜，我不仅要存老婆本，还要给耳耳存嫁妆，大女儿今年上大学了，小女儿可能过几年就要出生，太辛苦了。”　　　　“……你的脸呢？”　　　　温戚回答得理直气壮：“你问耳耳啊。”　　　　“……”季也初觉得姜以耳真的完全就是被温戚带坏的。　　　　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妇产科，到了拐弯处没再往前走，温戚让季也初一会儿直接在大堂那边等自己，正要离开，就听到后头有人在问：“医生，请问一下——”　　　　话说一半声音突然卡带，带上惊讶：“温戚？”　　　　温戚扭过头，看见来人很是意外：“妈，你怎么来医院了？”　　　　来的还是妇产科。　　　　“秦阿姨的儿媳妇早上出了点事，我煲了汤来看看。”宋蕴说着提了提手上的保温壶示意，这才看到跟儿子说话的人是季也初。　　　　她上午出门买菜的时候撞见的楼下邻居，对方是说儿媳妇上班的路上受到惊吓，有点小产，之后买完菜回家看新闻才知道临岐路那边发生爆炸，这种多人的地方，可真是造孽。　　　　季也初抿唇微笑，打招呼：“阿姨好。”　　　　“诶，小初，”宋蕴注意到她手上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才问，“你们来这边……”　　　　“我来检查一下，有点不舒服。”季也初手指捏紧结果单，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怀孕的事，想要藏起来，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会露出不妥，强装淡定，“那我先去检查了，温戚你去忙吧，阿姨再见。”　　　　“再见。”宋蕴看着她有些僵硬的背影，若有所思。　　　　温戚也怕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推着宋蕴离开：“妈，住院部在另一栋楼……”　　　　但是季也初怀孕这事还是被宋蕴撞个正着。　　　　自知道池政出事，她精神崩溃过后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过得不好，一天天下来都在强颜欢笑，那阵子就已经在怀孕，对胎儿自然是影响大的。　　　　好在检查结果出来并无大碍，医生给她开了药，让她按时吃。　　　　季也初拿着药边慢走边看药效跟服用指南，宋蕴在病房呆了十几分钟就离开，走到大厅时认出前面走着的人是季也初，快步上去打算关心一下，不料看到她手上的安胎丸。　　　　宋蕴第一个反应不是惊喜。　　　　温戚跟季也初之间她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是心知肚明不代表非得要个所以然，何况两个成年人敢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就得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实际上她对温戚跟姜以耳这事是无计可施的，看一步走一步，当初温戚跟她说有女朋友了，她一听就是借口，没想到温戚还真给她带了个假女友回家，而两次相处下来，倒也对季也初挺喜欢，心想着要是他们能假戏真做，她也乐见其成。　　　　即便可能性不大。　　　　所以眼下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一个知道自己儿子女朋友怀孕的母亲该是什么表情。　　　　季也初完全没想到宋蕴会在自己身后出现，手足无措，下意识把明摆着标注了是什么药的药盒子藏起来，结结巴巴：“阿、阿姨……”　　　　“诶哟！”宋蕴拉着她的手，一脸压抑着激动的样子，“怀孕是好事情，藏着干什么呢！”　　　　季也初脑子糊了糊，突然间有些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扯着嘴角勉强笑笑，只分辨出宋蕴隐隐约约在说“怀孕”“不能再拖”“结婚”……　　　　最后一句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不对，得把你父母约出来见一面，亲家知道你怀孕的事吗？”　　　　季也初闻言整个人僵住，脑子里余下的一个想法特别清晰——　　　　不可以的，不可以让她妈妈知道！　　　　-　　　　季也初指甲陷进手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口应付了一番就找了借口落荒而逃。　　　　宋蕴原本还说送她回去，听她说有开车来才作罢，只不过人一走，笑意妍妍的脸立马沉下来，她没回昶园，去了颐景楼，温戚租房子的地方。　　　　温戚刚到家，前脚刚关了门，后脚门铃就响了起来，开门发现是宋蕴，看到她的脸色，一种不好的预感腾然升起，还没问她怎么突然过来了，对方先按捺不住劈头盖脸地问：“小初怀孕是怎么回事？”　　　　“妈，”温戚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刚在医院门口撞见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宋蕴怒火烧了满脸，逼问道。　　　　他们俩在她面前装装样子就算了，可是莫名其妙还跟怀孕扯上关系？季也初既然答应来假扮女朋友，铁定是跟儿子关系匪浅且也是单身状态，而这么一个单身的小姑娘怀孕了……　　　　宋蕴想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自认了解儿子，但也害怕不够了解，到底儿子离开了家这么多年，一年下来一家人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月，虽然他对姜以耳是真的好，可万一他跟季也初也真的有什么——　　　　温戚看着宋蕴暴怒的表情，久久才吐了一口气：“妈，这件事您就别管了。”　　　　季也初会告诉他怀孕的事，是把他当朋友，信他不会乱说，宋蕴这边虽是意外发现，他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背着季也初去讨论她的事。何况宋蕴这会儿怒火冲天，指不定大部分还是冲着他跟姜以耳。　　　　“什么叫别管了？！”宋蕴一听，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扯上人命的事你要我别管了？是不是孩子生下来了，也是你自己的事啊？！”　　　　温戚不是很懂宋蕴一脸要拆了他的怒气冲冲的点是在哪儿，按她看来，季也初怀孕不应该是合了她反对他跟姜以耳的心思嘛，正好可以逼着他们俩结婚。　　　　要是这样他还能拖了拖，本来在季也初意外查出怀孕的时候，他们就设想出了眼下的情况，不过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被发现。　　　　宋蕴瞪着他写了满脸的不配合，哪能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呢，拗不过他，索性一五一十地跟他摊开来讲：“我知道你跟小初谈恋爱是假的，我又不瞎，这件事我暂时不管，你现在先给我交代清楚，怀孕是怎么回事！”　　　　被她这么一提再提，尤其是最后一句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想法，温戚总算是理解到了宋蕴从进门到现在要问的重点是什么。　　　　她软了语气，温戚自然也硬不下去，思考了半晌，还是松了口：“妈，孩子不是我的，至于具体的，我真的不好多说。”　　　　有这么个回答宋蕴也满足了，只是她还有点不相信，确认道：“真不是你的？”　　“不是。”　　　　“你确定没有做酒后胡来的事？　　“……您儿子这半年来都没碰酒。”　　宋蕴冷哼一声。　　　　温戚无奈，真不知道他母亲到底在想什么，不让他跟姜以耳在一起，听到季也初怀孕又一副害怕他扯上关系的模样，他自暴自弃地问：“妈，所以您到底为什么不让我跟耳耳在一起啊？”　　　　早在当初宋蕴明确告诉他反对的时候，他就问过这个问题，当时宋蕴还绷着脸露出他怎么敢问出如此荒唐的问题的表情，说他们是兄妹，结果转头被他一戳破，又耍起赖来拒不回答表示反正就是不同意。　　　　他实在不知道归根结底的缘由，也没办法对症下药，只能无头苍蝇一脑子抓瞎。　　　　宋蕴这次依旧是不正面回答，直接反问：“那你为什么非要跟耳耳在一起？”　　　　“……”温戚觉得这问题问得可真是妙哉，他面无表情，“那你为什么非要跟爸在一起？”　　　　宋蕴：“……”　　这臭小子！怕不是要上天！　　　　温戚压根不怕宋蕴这种怒容强面的状态，摊了摊手：“你看你又不告诉我理由，总不能让我无缘无故就放弃吧？”　　　　“总之你知道我不同意就行了！”宋蕴不想在这方面跟他说太多的交谈，摆了摆手径直通知他，“你这星期开始跟我去相亲。”　　　　“妈！”　　“叫什么叫！”宋蕴比他更大声。　　　　“……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我相处不来。”温戚服软放低声量。　　“认识久了就相处得来了。”　　“我不想认识。”　　　　“我管你想不想认识！”宋蕴直接吼道，“你要是不想认识就跟小初结婚！”　　　　“她怀孕了，你不是不同意吗？”　　　　“你哪只眼看到我不同意了？”宋蕴没好气，“哪个成熟女人没点过去，我是这么迂腐的人吗？”　　　　“……”您可拉倒吧，都让我去相亲了。　　温戚默默吐槽，心累。　　　　“今晚之前你给我个回复，不然我就去安排了。”宋蕴皱着眉下定论。　　　　温戚什么都不想说了，干脆道：“妈，您多给我点时间，行吧？您快回家，爸该等急了。”　　　　“你别以为你敷衍过去这事就完了……”　　　　“不完不完，您先回家！”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大佛，温戚无力地捏了捏额角。　　　　宋蕴的态度看似软化了不少，只是这字里行间无一不在透露这一个信息——　　　　谁都可以，唯独姜以耳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