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楼下第三次传来温戚喊她下去吃饭的叫声，姜以耳扯了一嗓子敷衍过去，就继续盯着放置在床尾大开着的书包，仔细回想着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　　　　没过几秒，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响起，还有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一并传来：“你在房里折腾这么久干嘛呢？”　　　　余光注意到门口的身影，姜以耳眼角都懒得抬，皱眉沉思状道：“我总感觉有东西还没拿。”　　　　“脑子吧。”温戚正儿八经回答。　　　　“……滚！”姜以耳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索性不再想，折身回到书桌前，把正在充电的移动电源拔下来，准备塞到书包带回学校以备不时之需。　　　　温戚好笑，视线慢悠悠地在她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书包上。抬步走进去，手直接往包里一伸摸到最底下，果不其然，指尖触感熟悉。　　　　他毫不留情地将一盒巧克力棒跟薯片抽出，见她扑过来，一边眼疾手快地躲开一边开启教育模式：“少吃点垃圾食品。”　　　　姜以耳心知抢不回来，十分不甘：“明明是从你房里拿的！”　　　　这不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辣鸡！！！　　　　温戚眉一挑，心想所以自己没找她算账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仍旧好声好气劝道：“你还在发育期间。”　　　　“……”神踏马的发育期间。　　　　温戚见她哑口无言，满意一点头，手里拿着没收的零食，扔下一句“快点下来啊”，总算转身离开。　　　　姜以耳维持了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小会，确定男人彻底离开，才安心地从衣柜下面的抽屉里又拿出两盒黄瓜味的薯片。　　　　从学校回来时只带了几张卷子和笔，眼下不过在家呆了一天半，重新回校书包却是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拉链拉不起来。　　姜以耳颇为吃力地将零食往里压了压。　　　　温承钦今天公司有事，早上出门前就叮嘱了不会回来吃午饭，姜以耳下楼时，诺大的客厅一片安宁，抽油烟机运作的声音从紧闭的厨房门中漏出，饭桌上不过只摆了一煲汤还有一碟菜。　　　　姜以耳边嘟囔着“还说吃饭，骗人”，边把书包往单人沙发一放，主动钻进厨房里准备碗筷。　　　　里头只有宋蕴一个人，见她进来，指了指流理台上刚出锅的红烧肉，让她顺带端出去。　　　　“好。”　　　　姜以耳从壁柜里拿出碗筷快速冲洗了一下，出来时客厅依然是空无一人，温戚不知道带着从她手上抢过的零食逃跑到哪里去了。　　　　目光掠过孤零零靠在沙发上的书包，她轻轻“啧”了一声，眼底有几分得意。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从一路厨房出来就被红烧肉的香味诱惑到不行，浓稠的汁均匀铺在肥瘦相间的嫩肉上，让人食指大动。　　　　姜以耳随手挑了最上面、估摸着已经不会那么烫嘴的一块，刚咬在齿间，身后猛不跌出现一把声音：“你洗手了吗？”　　　　姜以耳还是被烫得倒吸了几口气，忍不住仰起头不断往外呼气，眼角斜瞥，含糊不清地说：“洗过了。”　　　　碗就是她洗的啊！　　顺带把手也给洗了。　　　　“七个步骤洗全了？”温戚又接着慢条斯理地补充。　　　　“……”有个医生在家里真的好烦。　　　　-　　　　菜准备得太多吃不完也会浪费，宋蕴炒完最后的青菜，粗略把厨房收拾了一下，三人上桌。　　　　姜以耳吃过午饭，还要赶在两点半之前回到学校。　　　　她现在高三在读，妥妥高考生一枚。学校统一安排住宿，而到了他们这个年级，则由原本的一周回家一次改为二周一回，尤其是到了下学期，周末放假时间更是从两天被压缩至自周六中午到周日中午的短短一日。　　　　宋蕴关心了几句姜以耳的情况，嘱咐她记得把水果拎着，免得又忘带，便开始聊起温戚的事情。　　　　问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定下来。　　　　温戚老大不小了，年近30，周围认识的人里头，哪个男孩子像他这个年龄了还没结婚，要不是被她这么逼着，估计连谈恋爱的事都会瞒着。　　　　温戚听母亲又不依不饶地谈起这个话题，无声叹了一口气，虽然满心的不耐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妈，我们才交往了半年。”　　　　“半年怎么了？”宋蕴不以为然，“楼下秦阿姨的儿子，相亲一个月就结婚，才没过两个月现在孩子都有了，人家比你还小两岁。”　　　　“我不急。”　　　　“我急。”　　　　“……”　　　　“你都三十了——”　　　　“二十七。”温戚咬字清晰。　　　　宋蕴没理会他打断自己就是为了强调年龄。　　　　抛弃某些特殊的因素，光是就温戚这些年一直感情空窗、临近而立之年才终于有女朋友这件事，就足够让她这个当母亲的操碎心。　　　　这件事她不是第一次提，只是每次都会被温戚用诸如“知道了”、“会考虑”等字眼糊弄过去。虽然对他这种打太极的回答方式不满，然而自己当初给出的话已经够绝对，料想温戚也不敢太造反得明目张胆。　　　　更何况万一操之过急，把人逼急了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但是一想起刚刚从厨房出来时看到的一幕——　　　　男人大拇指揩过少女的嘴角，动作看似随意，脸上明晃晃的嫌弃也掩盖不了满目的柔光。　　多温情的场面。　　　　宋蕴忍着心底的怒气，继续若无其事般用往日的语气唠叨：“别总以为你还小，就算你不顾自己，也为小初考虑考虑……”　　　　巴拉巴拉。　　　　温戚无奈，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低着头安静吃饭的姜以耳，很想再一次开口打断，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顶嘴才是上上策。　　　　好不容易待她终于说完，温戚开口：“妈，我们有自己的安排，你就不用担心了。”　　　　“那你给我个准数。”宋蕴一听他这话，一改以往的好对付，脸上的神情以及说话的语气，都显然摆明着要是温戚给的答案不足以让她满意，那这个话题今天就揭不过去了。　　　　温戚没料到宋蕴今天架势这么足，隐隐透露着几分凌厉。　　　　本来就是一句临时想出用来应付的话，其中的“安排”自然也是随口胡掐，这没头没尾的，他哪来给她弄个准数？　　　　但对上宋蕴的眼睛，忽的意识到这问题躲不过。　　　　温戚别开视线，夹了一筷子菜：“忙完这段时间吧。”　　　　“又是忙完！”果不其然又听到诸如此类的搪塞用词，宋蕴脸瞬间沉了下来。　　　　别说她压根不信能有什么事让人忙到两个月了，连个想事情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更何况这种理由，光是温戚这幅看都不敢看她的躲闪模样，宋蕴就知道，怕是他都心知肚明这句话在此时的可信度不高。　　　　“等你忙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不如就别等了，”她对医院的工作了解不多，要是温戚生拉硬拽出一个事由来，她还真没办法质疑，干脆就顺着他的话来讲，“反正你今天也在家休息，晚上把小初喊过来吃顿饭，大家一起商量。”　　　　宋蕴这个后招来得猝不及防，果然是在职场沉浮了三十余年的女强人，就算这几年在家当全职太太休养，也依旧不是他一个初出茅庐仅仅几年的小医生能够较量。　　　　温戚正欲说对方没空，能挡一时是一时，似是料及他会说什么，宋蕴赶在他开口前断绝了他所有生路：“就这么定了，你吃完饭就打个电话给小初，要是她今晚没空，就再问下后面几天。”　　　　咄咄逼人的同时又在步步紧逼，温戚不是不知道母亲会有这些举措是为何意，但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先前还是好好的，莫名在今天就爆发。　　　　不容置喙的语气全数展明了宋蕴此时此刻的态度，连带着温戚也被这场命令式的聊天带起了满心的火气跟烦躁，但是没忘姜以耳还坐在自己对面，不能发作。　　　　温戚叫了宋蕴一声，脸色也开始不太好，说出的话带着被拼命压制着的情绪：“妈，我真的有自己的打算。”　　　　“等全部忙完？”宋蕴神色沉了沉，眼底多了几抹警告，再开口时话中意有所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完，像是不想再与温戚接着谈论这个话题一般，直接扭开头，看向沉默一直不插话的姜以耳，夹了筷青菜到她碗里，“耳耳你别光顾着吃米饭。”　　　　温戚知道母亲这一举动不单单只是普通的关心。　　　　他攥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终归是认命妥协：“知道了，我等会吃过饭就打电话。”　　　　-　　　　温戚先前就有跟季也初提过宋蕴一直在催促他的事，所以突然接到电话，告知她晚上到温家吃个饭，季也初也没觉措手不及，应了下来。　　　　昶园距祁宁高中有一定的距离，车程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吃过饭没休息多久，温戚送姜以耳去学校。　　　　对比起平日里的话痨属性，姜以耳一路上可不是一般的沉默，温戚心知她为什么不开心，可偏偏同样也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情。　　　　想要主动跟她说说话，却是一偏头看到她双眼紧闭，便又默默收回视线。　　　　姜以耳一开始只是想闭目养神调整好心情，结果养着养着居然睡了过去，等被人轻轻唤醒，一睁眼就发现车窗外是熟悉的大门，“祁宁中学”四个大字张扬洒脱。　　　　她眨了眨眼又半眯着，身子一歪，将脑袋靠在从驾驶座倾身过来的男人身上，无意识出声：“哥——”　　　　声音娇软。　　　　温戚最喜欢的就是她十分困倦或是刚睡醒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什么话都不爱说只顾着黏人，十足信赖的模样让他整颗心酥到不行。　　　　早料到会这种情况，温戚揉揉她的头发，低声道：“还有十分钟才上课，你先醒醒神。”　　　　姜以耳一听到时间，果断闭上眼睛决定还能再个睡五分钟，呆会两点二十五分的时候再一边冲上课室一边清醒。　　　　结果刚闭上眼睛每三秒，陡然想起自己上车之前想好的要对温戚冷暴力——　　　　然而她现在在做什么？　　　　姜以耳睁开眼直起身子，皱着眉问：“晚上你女朋友要来家里吃饭对吧？”　　　　“……”温戚一滞，有种不好的预感，“耳耳。”　　　　“祝你们吃饱喝足，”姜以耳拉开车门，伴随着“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最后两个字夹杂着猛风灌进车里，“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