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汲殿人事调动,有一批新宫人被调来,先前因为太子大怒,一部分侍卫被打得下不了床,夙羽卫人人性情骄傲,没人愿意去守门,于是就从皇宫护卫中调了五人来,告知了东宫需注意的一些规矩后,就可以正式守门了。    朱三为人热情直爽,没多久就和大伙儿混了个半分熟,拿着一包瓜子一边嗑一边和人谈天说地,从西街上哪家的菜涨价说到宫闱趣闻,绕来绕去,终于说到了太子新宠长夷姑娘身上,说她貌似天仙下凡,实则是个妖孽,勾得太子神魂颠倒云云,朱三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两句,那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是个机灵的,好好干!改日我同护卫长说说,就留你在东宫。”  朱三大喜,又是道谢又是溜须拍马,那人转身走了,朱三慢慢挪到朱常身边,低声道:“如果没错的话,古帅现在就在云汲殿里面。”  朱常看他一脸兴奋,两眼发亮,皱眉道:“你忍忍,这四面八方都是夙羽卫,人人皆是高手,她看似荣宠加身,实则四面埋伏,一不小心就会丢命。”  朱三撇撇嘴,“那怎么办?”  “等。”  “等?”朱三嗤笑,“等到什么时候去?你别说你不知道风州出了什么事,我们还不赶回去,后果难以想象……嘶……”  朱常暗地里狠狠拧了他一把,牙根磨得霍霍响,“你动点脑子行不行?整日冒冒失失的!你想想,太子宠一个没名分的女子,你觉得其他人会坐视不管?”  朱三用力揉着胳膊,一边抽气一边想了想,眼睛倏地一亮,“你的意思是……”  碰的一声响,有人一脚踹开门,大声喝道:“你们几个,快点出去!时辰到了,要换班了!还在磨蹭些什么,一个个屁股都等着板子……喂……你们两个!太子御辇马上回宫,还不去站好?”  朱常忙应了几声,回头瞟了朱三一眼,朱三傻笑着站起来,临走时,顺便偷偷抓了一把瓜子。    姜玘回宫时脸色冰寒,薄唇紧紧地抿着,黑眸森凉,身上拢了一层夜间清冷的寒气,大步跨过门栏时,微微回头瞥了一眼朱常,淡声道:“这是新调来的?”  朱常忙低头半跪在地,右手微微颤抖,似乎初见太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元总管在一边应道:“特意选的几个伶俐的,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  姜玘淡淡“嗯”了一声,拂袖入了内殿,朱常暗自心惊太子的敏锐,元总管道:“你们起来吧,以后站得离殿门稍远些。”  朱常谄媚地抬头,连连称“是”,一边往后挪了几步。    长夷躺在软榻上,还是保持着姜玘离开时的姿势,姜玘抬手解开她的穴,把她抱在怀里,探了探额头,皱眉道:“怎么还是烫的?”  元禄讪笑,眼睛胡乱瞟。  长夷的精神一反白日,身子软绵绵的往下溜,却仍努力地支撑着,憋得脸上泛起红潮,姜玘揽住她的腰,她便把脑袋搁在他胸膛上,伸手拉住一角袖摆,病恹恹道:“饿。”  姜玘立即传膳,不久,面前的桌子上摆了许多美味珍馐,长夷躺在姜玘的怀里,小口小口地吃,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一病,倒是乖巧了不少。”  她的手指动了动,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姜玘夹了一片肉喂给她,正要说话,一低头,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沉沉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正卧在姜玘的膝上,身上盖着薄而保暖的被褥,安神香的气味比先前浓烈不少,姜玘坐卧在塌上,正低头看着内阁送来的折子,长夷悄悄挣出一只手来,打掉他手上的东西。    他眸光一凉,长夷伸手抱住他的腰,阖上滚烫的眼皮,他面色稍霁,将奏折放在一边,一手慢慢抚着她的后颈,温声问她:“想不想吃红酥糕?”  长夷挨着他的手,舒服地动了动,动作娇憨乖顺,像小猫。  她这样的人,居然喜欢被摸后颈。    姜玘把她脸上的发丝理到耳后,又道:“这样很好,你这么依赖我一辈子。”  长夷呼吸沉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他兀自说道:“明日我派人送你回琉光阁,有人怕孤沉溺女色,要找你问罪。”    长夷还是没有动一下,他捏住长夷的手腕,耐心地感受着她的心跳与呼吸,感觉时间的流逝。大殿暗沉幽冷,地上浮起一层淡霜,他低垂着眉眼坐了很久,想着很多事,目光不知渺渺掠向何处,眼眸如同罩了层冰水,凉润沉落。  他想起她曾经也是这样伏在他的膝上,说起趣事就眉飞色舞,把花揉碎,掷了他满身。  但不是他的,终究不会伴他长久。    他记得一年前她站在京城的桥上,向他行礼,语气淡得像揉碎了的风,“年少时不懂事,冒犯了殿下,以后不会了,吃了这么多苦头,是个傻子也该学乖了。”  他负手偏头看她,目光睥睨,轻嗤道:“年少时?将军如今是长大了吗?”  “年纪多大不重要,手段狠不狠才重要。”她朝他微微一笑,“人就是在失败中不断成长,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不信,殿下您等着看?”    翌日一大早,琉光阁的宫人就把长夷领了回去。  因为上次一件事情,人人都心有余悸,连端茶送水都提心吊胆,没人再敢因为她心思混沌而随意玩闹。  琴荷看着长夷,须臾,缓缓一笑,“姑娘这几日病得很重,绿儿,还不去煮点姜汤来?”    昨夜,云汲殿的內侍就传了太子的话来,提点了琴荷几句,以免她因杖责之事怀恨在心,耽误了长夷姑娘的病情。琴荷乖顺地连连点头称是,又从枕下摸出一支钗子悄悄塞过去,那內侍满意地离去,在太子面前替琴荷多美言了几句。  琴荷私下里和沈良媛身边的高公公传递消息,却迟迟未曾行动。  箫儿暗处观察了许久,终于决定自己出手。    这日,长夷的风寒刚刚有了起色,太子在内阁,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琴荷喝退一边伺候的其他宫女,说不许打扰姑娘安寝,然后随手指派了一个宫女在屋外守着,以防长夷跑出去。  长夷近来喜欢一种香料,类似梅香,又不是梅香,久闻便会产生依赖性。箫儿利用几天的时间告诉她怎样追寻香味,这日打晕了那个小宫女,在窗外撒落点点香粉,长夷起身下榻,赤足翻窗而出,脑袋磕在地上,撞出一片淤青。  她恍若没有知觉,站起来,两眼无神,抬脚往一处走去。  箫儿一路引她到了偏僻无人处,将一盒香粉交给高公公,自己回了琉光阁,在原地等待片刻,忽然急急忙忙地奔了出来,推醒了那个宫女。  “长夷姑娘呢?”  那宫女忙奔进去一看,吓得脸上血色全无,大叫道:“不好了!出事了!姑娘不见了!”    不久,元总管匆匆赶来,安排整个东宫上下出动寻找,又想要让暗处的夙羽卫帮忙寻找长夷,宁遇叼着一根草坐在屋檐上,嗤笑道:“夙羽卫直属殿下,没有殿下亲令,总管何以要我们出手?”  元禄甩袖,冷声道:“说到底,宁大人只是对她心存偏见。”  宁遇纵身跃下,这青年眼神睥睨,语带傲慢道:“我就是看不惯她,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复又斜斜觑他一眼,悠然道:“元大人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告诉你,就算她在我手上出了事,殿下也不会怪罪我。”    宫中上下人人皆知,宁遇跟随太子多年,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为人狡诈又无赖,平日里被宠得着实在是有些无法无天,除了太子及帝后,没人能管得住他。  偏偏这人又不是个安分性子,嘴毒心冷,没什么交好的朋友,只喜欢独来独往,在旁的人眼中如煞神一般。    元禄一时找不到长夷,便自我安慰也许她又是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偌大东宫,也没谁有那个胆子公然对她不利。  他想得终究是太过美好,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人急急忙忙跑来禀报道:“总、总管不好了!长夷姑娘……姑娘她……”    他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一副被惊吓过度的样子,元总管断喝一声:“快说!”  那人心中一吓,说话也顺溜了,“姑娘不知为什么,跑到东宫外去了,冲撞了长公主。”    元禄一听是长公主,脊背开始发凉,忙谴人去内阁外守着,自己带了几个侍卫往御花园赶去,心里已经明白这又是一件要命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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