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豫亲王!” 谢世宜捂着嘴低呼,携了谢鹰鹰几步上前同李沅行礼。    “臣女谢世宜,请王爷大安。” 她屈膝,垂下的眼眸中泛起湿意。才多久不见,他竟又消瘦了。    李沅持着扇柄碰了碰谢世宜的袖口。    “谢小姐多礼,主子的意思是在外还是仔细些,莫叫人察觉出身份来,恐引起诸多不便。”李家德低声道:“小姐您称李公子即可。”    谢世宜脸都红了个通透,暗道自己鲁莽,又给豫亲王惹麻烦了。万幸方才声量不大,否则铺子里的客人们这会儿怕都要上前行礼了。    “臣女鲁莽,还请,请李公子莫怪。”    方才还信口开河地忽悠店里的伙计,现下倒记起自己大家小姐的身份来,半遮着脸轻声细语地请罪。    “ 小姐您多礼,我家主子不大便利,这便告辞了。谢小姐您慢慢挑,慢慢看。” 李家德瞧瞧自家主子的神色,斟酌着回话。    谢世宜听豫亲王这就要走,刹那间便着急了。    她抬起头低唤:“还请留步!” 情急之下竟拽了李沅的袖口。    后者眼眸一闪,似有些意外。他的目光转向谢世宜葱白的手指,停了一瞬后又直直地望着她带着焦急的面容。    谢世宜自己也吓了一跳,烫手般得撒了手,支支吾吾说不上话了,再不复从前的伶牙俐齿。    李沅的眼神冷而平淡,谢世宜心中实在慌张,她怕自己方才的轻浮举止唐突了豫亲王,招他厌恶。    谢世宜摆着手想要解释,然而被李沅这样盯着,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 我……臣女……”     李沅微摇头,以唇语说了两字:' 莫急。'    谢世宜呆呆地望着他,终于忍不住落下一颗泪来。    她担忧了这么些日子,时时刻刻都在念着他,如今心里的人就立在跟前不远处,还宽慰自己,叫她不要急慢慢说。    李沅敲着扇柄,对李家德指了指楼上,抬步往前。    后者会意,对谢世宜道:“ 小姐既如此喜爱古物,不若去上头瞧瞧。这处的东西虽也名贵,却不如楼上摆着的罕见。”    谢世宜连连点头,“ 多谢。”    几人往二楼走,掌柜的这时得了消息忙出来迎人,露着笑脸对李沅作揖道:“ 李公子您可算来罗! 小的这些时日实实都盼着您来。    几日不见您,小的唯恐是从前自己哪处不周到,怠慢了您,惹得您再不愿照料小的的生意。”    李沅只是笑,扇柄在掌柜的肩上狠敲了两下,一派风流公子的模样。    “我家公子前些时日外出办事去了,昨儿才回,家中床榻都未躺热便急哄哄地要往老斋堂来,掌柜的您大可不必忧心呐。 ”    几人说说笑笑间便上了楼,入了雅间。    那掌柜的约摸四十来岁,脸庞圆圆,一笑眼都要不见,瞧着就是个和气的。    他似是这会子才注意到李沅身后还藏了个貌美的年轻姑娘,忙又咧着嘴道:“ 夫人有礼,小的眼拙,方才竟未瞧见夫人。”    谢世宜惊得连忙摇头,挥着帕子道:“ 不是夫人,不是夫人。” 她又未梳妇人发髻,这掌柜的也是荒唐。    谢世宜心里乐得很,想笑又不好明着笑。她偷偷地往豫亲王那头瞧,见其面上豪无波动,一时心又沉了下来。    怎么倒衬得她似个傻子一般。    只是这岔子一出,两头都松快下来。    掌柜的仍是笑,“ 小的胡言,头一回见李公子身旁跟了人,这才想岔了。”    谢世宜这会儿真成了个傻子,心里一时甜一时酸的。    “ 小的照老规矩叫人上茶,上东西来,您二位坐着歇歇,慢慢儿看,可好?”    李沅将身前的空茶盏揭开,往前一推。    掌柜的哈哈大笑,“ 小的有罪,即刻便来,即刻便来!”    话多的人一走,室内便静了下来。    谢世宜揪着手指左瞧瞧右望望,最终鼓起勇气直视豫亲王。    “ 臣女听闻公子前些时日身上不妥,不知如今可否好全?”    李沅朝后一招手,李家德忙应声捧来摆在一旁的纸和笔,他将东西归置妥当后,伺候李沅写字。    谢世宜还是头一回见他持笔,她的目光直勾勾地定在李沅身上,不愿挪动半分。    ' 劳小姐记挂,已无碍。'    谢世宜见他唇色仍有些苍白,还是不能安心。    “ 伤入皮肉,公子还是……还是仔细些。” 她知自己没身份去嘱咐他,却忍不住要说出来。    李沅这回只是点头,并未再写些什么。    谢世宜摸摸鬓发,不大自在了。    ' 谢小姐可是有事要同在下相谈?'    谢世宜方才拦着他只是一时脑子烧坏了,哪有什么事要谈,无非就是想问问他身上的伤罢了。    还有什么可谈呢?还有什么呢?谢世宜绞尽脑汁。    “ 王……公子您常来此店?”    李沅点头。    “ 公子您可是十分喜爱收藏古玩字画?”    李沅点头。    谢世宜露出笑颜,“ 臣女也喜欢! 臣女家中有许多好东西,待臣女回去翻翻……回去寻一寻,寻来赠您。”    谢鹰鹰无奈,心里暗骂自家小姐傻。    李沅无字可写了,也不再继续点头,只是眼中含笑,就这么看着谢世宜。    “ 公子上回,上回相救,臣女本该报恩。”    ' 一次相救,谢小姐你欲报几回恩?有事不妨直言罢。'    谢世宜手心冒汗,她心道:这可是你要我直言的,那,那我不如就直言。    “ 啊,直言,臣女直言罢。”    谢世宜的心砰砰跳。    “ 茶呢?口渴,也没茶。” 她揪着帕子嘀咕,深吸口气。    伙计捧着茶被守在门外的人拦住。    室内的谢世宜咳了咳嗓子,一鼓作气道:“ 臣女喜欢您。”    谢鹰鹰瞪圆了眼,嗬地倒抽了口凉气。她急得再顾不上主仆尊卑,捂着谢世宜的嘴要去拦她。    “ 小姐,小姐。”    李家德瞥谢鹰鹰一眼,暗道:这主仆俩果真胆大。    谢世宜终于说出了口,这会儿奇异地冷静了。    她抬眸盯着李沅,等他的答复。    李沅笑得无奈,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玩闹的孩童。    ' 不过几面,谢小姐年幼,怕是不知这话不能轻言。'    谢世宜眼睁睁地瞧他一字一字地写,眼眶又要发红。    “ 不,不,虽不过几面,却如已相伴许久,臣女将十七,亦知晓什么是喜欢。” 她说得又急又快,是在替自己申辩。    李沅无言。    ' 在下残缺之躯,不值得谢小姐的喜欢,谢小姐大好年华,将来自有良配。'    谢世宜一听他回绝,心中难过得很,眼泪噗噗往下落,偏谢鹰鹰还要来捣乱。    “ 你没见他写什么么?!” 谢世宜一面哭,一面低声呵斥谢鹰鹰。    她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没讨个好。    ' 您这样好的人,怎么能自轻呢!臣女没有良配了,现下只一心喜欢您。'    ' 谢小姐想必是不知,在下身世敏感,实恐连累了小姐。'    为何左拉右扯单寻些不要紧的由头呢?    在谢世宜看来,不能说话和处境险恶都是不要紧的事了。    他该不会也是喜欢我吧。    “ 那您如何看待臣女呢?您喜欢臣女么?”    李沅心道:真是个孩子啊。    ' 谢小姐无需再多问,时候不早,在下告辞。'    李沅掷笔,起身欲走。    “ 你娶我吧。” 谢世宜擦了眼泪,“ 你娶我吧。” 她起身拦在李沅跟前,目光中透出坚定。    “ 您无须担忧,我是谢家女,娶了我必能佑您平安一生。”    “ 臣女去同父亲说,说我喜欢您。”    “ 臣女父亲向来偏袒臣女,他必会同意。”    “ 待他同意,臣女便来此处等您,等您,您来提亲……” 谢世宜说完便挪开。    李沅无奈闭目。    最好如此罢,若谢守昌不点头,用另一种法子来,那场面可就难看了。    他最后瞧了谢世宜一眼,既未点头应承亦未挥手回绝,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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