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之下,彤管立即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扑腾一声跌倒在地上,连身上哪儿疼都察觉不到。 谢长安一惊,慌忙醒来。 彤管望着自己手腕失神,方才那东西缠上了她的手…… “咦,彤管?”谢长安睡眼惺忪,醒来就发现大丫鬟跌倒在地上,一副惊惧过度的模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地上凉,你怎么坐到那上面去了,还不快起来。” 彤管颤了颤,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几步,低着头,不敢直视谢长安的眼睛。 谢长安被她弄得有些更觉怪异,连忙起身,连鞋子都没穿好,光着脚走到彤管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彤管僵硬着身子,不大敢动,眼睛不知放在何处,恍惚了一会儿又看向姑娘身后。 这回却又怔住了。 谢长安自言自语:“也没有发热,该不会是魔怔了吧,到现在还不说话。”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能叫人信服了。 就在她起身叫人之际,彤管忽然扯住了谢长安的手,脸上镇定了许多:“姑娘别叫,奴婢没事的。” “真的?” “真的。”彤管说得笃定,“这两天估摸着是觉少,整个人都有些困倦,一时间眼花多看了什么东西少看了什么东西都是不奇怪地。” 可是谢长安却觉得奇怪得要命:“所以,你到底看出了什么,吓成这样?” 彤管瞥了一眼姑娘身后,空荡荡的,莫说什么会动的东西了,连个黑影子都再看不出来。方才,多半是她看错了吧。 不对,一定是她看错了。 彤管心中一凛,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先帝钦点的皇孙媳妇,出身高贵,福气无双,一家人放在手心里养着的掌上明珠。夫人对她有大恩,姑娘又这样心善,如何会长那样的秽物,定是她看错了。至于那触感,亦是幻觉。 彤管胆战心惊地给自己做了一番建设,深信自己只是眼花看错了。 彤管脸色略白,不过仍笑道:“没什么,方才看花了,还以为姑娘身后长了一条尾巴。” 谢长安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也太离奇了,人怎么可能长尾巴。真长了,岂不成了怪物了么?” “姑娘说得是,奴婢确实是魔障了。” 谢长安毫不留情地取笑了她一顿,自己身边这两个丫鬟还真是会奇思妙想。原以为只芳苓一个跳脱些,没想到彤管只是隐藏了起来,实则一点儿都不输芳苓。 “好了,你既没睡好,这就回去睡吧。” 彤管一急:“可是今儿奴婢守夜。” “别守了,困了就回去睡,我也要歇下了。府里有守卫,不缺你们一个两个的。若是实在不放心,叫个小丫头在外头看一会儿就是了。” 彤管今儿受了惊,虽说现在没事儿了,可是身子还是疲软得很,听到姑娘这样说,也就应下了。 “我去外头寻个小丫头守着,姑娘有什么事儿千万记得要叫她。” “知道了,知道了。”谢长安觉得她有些啰嗦。不过是睡个觉而已,一夜没人守着实在碍不了什么事儿。 谢长安催得紧,彤管也就顺势起身了。 缓缓走出了门,彤管最后往里头看了一眼,姑娘站在里头,笑看着她,还伸手挥了挥手。 彤管敛下眼眸,悄悄扣上了门。 外头正好有个丫鬟掌着灯笼走了过来,彤管朝她招了招手:“枝儿过来。” 小丫头二话没说便过来了。 彤管吩咐道:“今儿晚上你来给姑娘守夜,就在外头守着,姑娘若是有什么动静,千万记得问一声,别傻乎乎地干坐在那儿。” 枝儿受宠若惊,怎么也没想到这露脸的好事会落到她头上,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地点头:“彤管姐姐放心,我都知道的。” 彤管也是看她平日里乖巧听话才敢叫她过来的,又道:“待会儿我叫小厨房里的人给你送些茶水糕点,你且吃用着,免得瞌睡。” 枝儿哪里会不应下呢。 屋子里的谢长安站了许久,听着彤管不厌其烦地一句句交代,静笑不语。 多大点儿事,值得这么麻烦么。 一时没了声儿,谢长安估摸着彤管已经有了,外头只剩下枝儿一个了,听不见动静。她脚底也有些累,便想转身回床上。 刚回过头,后面忽然出现一道黑影,差不多有她半人长。“咚”地一声过后,边上的黄梨木桌忽然从中间裂开,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有的甚至已经被砸出了粉末。 谢长安:“……!” 浑身僵直,谢长安不敢动一丁点,许久才终于伸出手,颤巍巍地往后摸了摸,凉飕飕地触感,一片一片的鳞片,是和她的身体连在一起的…… 枝儿听到动静,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门边往里头喊道:“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谢长安脸色煞白,嘴里哆嗦着,“桌子倒了,我,我有点困了,你明儿再来收拾。” 枝儿本来就有些老实,听到这话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甚至还为姑娘吩咐了她明儿去收拾桌子感到高兴。 毕竟,去收拾桌子,那可是二等丫鬟的活计呀。 “姑娘您安心睡,明儿奴婢定会收拾地干干净净。”枝儿说完,又心满意足地坐下了继续守着。 今儿晚上的月亮可真是好看,枝儿看得喜滋滋。 谢长安长吁了一口气,正想扶着桌子,脚下趔趄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她的桌子,已经碎了。 谢长安忽然失措了起来,背后的触感这样的明显,她甚至能感受到它拖在了地上,甚至能知道它究竟有多长。 那么方才,彤管看到的岂不是真的? 她真的长了尾巴。长这么大,谢长安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惶恐不安过,便是之前做了噩梦,也没有现在噩梦终于实现时的畏惧。 一股巨大的恐惧从心上直冲头顶,额角一阵阵地跳动着,心里一阵阵地发慌,分不清到底是头疼得多些还是心里慌得多些。 低头看时,双脚已经站不定了,渐渐发软,手心处不知何时也是一片濡湿。 屋子里明明烛火通明,亮堂得刺眼,谢长安却觉得眼底发黑,一团黑色,慢慢地蔓延上整片心头。 她变成了一只……怪物。 彻头彻尾的怪物。 彤管的话,阿小头一次见面叫她的那句怪物,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旋。谢长安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床的,盖上被子,阖上眼睛,谢长安只觉得自己麻木至极。 至于明日醒来究竟该如何面对那几个丫鬟,又该如何面对家人,她都不知道,也不敢想。 她以后该怎么办?谢长安将被子盖过头顶,蜷缩在床脚,无声地抽泣了起来。到底怎么办,爹娘会不会不要她?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那条黑乎乎的东西像是感应到她的心情一般,垂在脚跟处,连摆一下也不曾。谢长安觉得今夜怕是睡不着了。最起码,身后那条尾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自己是个怪物,与众不同,这叫她如何能安心睡下。 这个东西,叫她觉得恶心,让她变成了一个异类。那如果断了,会不会就没事了? 把尾巴弄断……这个念头一出来,便舍不掉了。 谢长安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时都没注意,她那条尾巴已经许久没有动弹过了。谢长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恍惚了片刻,脑子又再次昏沉沉的,眼皮逐渐沉重。 黑暗中,床上的佛串闪了两下,发出静谧的微光。 一觉无梦,转而便是天明。 翌日一早,谢长安还没起身,便听到一声扑棱的翅羽声。 她一惊,慌忙从梦中醒来,瞥到自己的被子没有盖好,忙将自己的半个身子包住。 可惜为时已晚,阿小站在窗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它呆了一会儿,似乎是花了好长时间缓和了心绪,旋即惊叫了一声,公鸭嗓子直叫得人脑袋发涨。 “闭嘴!”谢长安斥道。 阿小被她一吓,往后直退,一时没站稳,头朝下栽了下去。 少顷,它又撑着身子从窗台下面飞了上来,有些畏惧地看了她一眼,没敢再继续叫,直接飞走了。 只是它这一声早就将人给招来了。 彤管芳苓忙从外头赶过来,连倚在门边打瞌睡的枝儿也立马惊醒,拍拍衣裳站了起来。 “可是阿小那鸟又在闹姑娘了?”芳苓一脸不悦地问道。 这鸟聪明是聪明,可就是太没有规矩了,对姑娘都是这样。 枝儿道:“不知道,它不是从门口飞进去的。” “自然是不会的,它呀,可聪明着呢。”芳苓冷笑了一声,随即走到门边,轻拍了两下:“姑娘?” 谢长安瞬间紧张了起来,尾巴立即翘起来,不知道要说什么。 没人答话,几个丫鬟都提起了神。阿小这样闹,任谁也该醒来了,若是姑娘不醒,她们还真怕同上回一样。 “姑娘,您醒了吗?”彤管又问了一声。 “别……”谢长安嗫嚅着没有回答,按着尾巴,只一个尾巴尖悄悄探出了被子。 谢长安来不及捂,她怕人进来,更怕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外头的几个丫鬟明显不会再安静地守着,又敲了两下门后,终于下定决心进去探一探,免得姑娘真生了什么毛病。到时候,只怕又要被夫人老爷迁怒了。 门是从外头扣上的,并没有栓上,一推便开了。 彤管绕过屏风,转到了里头的卧室。一进来,便见到姑娘被子裹得紧绷绷的,一动不动,像个蚕蛹一般。 “姑娘醒了怎么也不应一声,叫奴婢们好等。” “我,我有点累。”谢长安说得小声。 彤管看到姑娘眼角有些湿润,心底纳罕:“姑娘这是哭了?” “没有。”谢长安低下头,不想再说话。 她这模样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莫说彤管,连她自己也骗不了。 彤管悄悄地走进去,问了一声:“姑娘可是身子又不适了?若真是这样,还是赶紧叫太医得好,您这样将自个儿抱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您说对不对。” 谢长安往后缩了一下。 彤管继续往前,走到了床边。 见她还要探身过去,谢长安心理一阵烦躁,出于维护自己的本能,当即呵斥道:“别过来!” “姑娘……”彤管茫然地缩回手。 谢长安低吼了一声:“我说,别过来!” 她挥着手,太过用力,勾住了被子,直接将被子勾着甩到了地上。 彤管:“……” 一时静默,谢长安看着被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有些傻眼。 “姑娘,您到底怎么了。”彤管继续往前,“该不会是昨儿晚上做了什么噩梦了吧?” 像她昨晚一样,整夜都没睡好,一直在想那黑尾巴的事。今儿一早来姑娘房里的时候,也是提着一颗心。 万幸。事实证明,她真的是看错了,是因为睡的少出现了癔症。姑娘就是姑娘,哪里会长什么尾巴,简直是异想天开。 谢长安缩回了脚,眨巴了两下眼睛,心里有后怕又惊奇。 她的尾巴,竟然还能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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