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有首诗写得好,他说:“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我将这首诗奉为圭臬,因为我被生活不单单是欺骗,简直是诈骗,所以我不得不用这首诗聊以自/慰。虽然这种信仰它本质上和封建玄学没什么区别,但我姑且将生活的高频率忧郁理解为上天对我艺术情操的滋养。    在生活亲妈般贴心的呵护下,我这段时间过的着实不太平静。说不平静还是比较含蓄的说法,这段日子我的生活就像开了二十倍加持外挂,地狱难度堪比盘丝洞挖矿升龙道修仙,按照这个故事剧情的走向,我觉得再过不久我就应该内裤外穿拯救世界。    但也不全都是坏事。    实习阶段告一段落,我终于得偿所愿领到了正式员工的工资。当然,像我这种有鸿鹄之志的五好青年眼光自然比较长远,转正是我人生路上浓墨重彩的一个折点,说实话就算它没有工资我也心甘情愿……以上都是我妈远隔千里给我强行灌下的辣胃毒鸡汤,我就这么装逼玩一下,别当真。    不过真正的好消息是,因为我和肖环在实习阶段的出色表现,周导心生宽慰,在某一次聚会打牌连续胡好几把之后,一高兴就把我们举荐给了他的戏友兼牌友,隔壁明星真人秀综艺的总导演,黄导。    黄导人如其名。当然,我没这个狗胆说他心术不正,他是一个看狗比看女明星温柔的正直好人。我说的是他在业内享有能用一张嘴给你公开处刑的盛名。在他泯灭人性的语言炮弹下,被他不喜且羞辱过的明星基本上全黄了。    但作为明星真人秀综艺的金字招牌,他的节目在业内还是有着极好的口碑。能被这种级别的导演垂青是件难得的幸事,所以我一时激动就开始头脑发热疯狂剁手。我这人有这个毛病,凡是都比较鲁莽冲动,脑子一热起来不管后果。虽然事后我也没真缺哪只胳膊,但这次购物狂热让我一下回到改革开放前,不禁滋生出了想把自己打包冷冻邮寄给我妈的想法。    ·    在去新节目组报道的路上,我大致翻阅了一下这个真人秀的企划。纲目条例写的都很清楚,简要概括一下,就是常驻嘉宾六人加空降嘉宾两人,每人分别饰演不同的角色,每个特定身份都有不同的信息,在活动场景也会有不同的信息散布。而在信息的完善中,会发现这其中的角色里有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多余的人”。    这个人或许是在原故事里本应已经死亡,又或者身份可疑的角色,总之能成功找出这位嘉宾即算获胜。    所有的信息能够拼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我们这段时间零零碎碎的写过一些剧本,然而目前所有的故事中,只有最后关于学生时代的故事尚待完成。肖环事先告诉我,可能这个节目组最需要有我这样不怕死的菜鸟编导挺身而出身先士卒,去黄导那里率先奉上一血,并接受一顿不带脏字的人身攻击。我觉得他高看我了,我一般都是混在团战里面顺带抢人头的那个,摸到狼人牌开口就是“我是一头好人”,就连吃鸡看到敌人的瞬时反应,也一般是躺在地上装死……    不过在一大堆异常生涩辞藻的拼接中,我一眼就看到了程北庭。    说不上是喜是忧,自那次婚礼闹剧之后我们就再无什么联系,生活的轨迹还是按部就班的按照预定前行,甚至于现在还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不过这些都不算特别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个故事的拍摄场地在明泽中学。    想想那是块吸纳了我所有少年意气的风水宝地,难免有些惆怅涌出。前几天我刚翻出了自己那本古董级的自传小说,思考良久后,我估摸着这些年少时候相伴的人,要是再不动手就全跑了……这话听起来有点瘆人,但我思忖良久,还是决定重新做些修改,然后发布到网上。    少年时代的墓志铭,石沉大海,好歹它也曾经存在。    ·    我跟肖环的搭档孽缘还没有结束,所以他一早就在电视台大门口,泪眼汪汪地对我敞开了他热情地怀抱,我对此表示感动到有点想吐。    今天上午只是在会议室进行一些节目内容的探讨。我们两只菜鸟进组进的最晚,节目前期的准备都没参与,自然也只有在旁边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份。    电梯急速上升。肖环凑过来小声说:“我这几天打听了一下我几位在黄导手里待过的师兄,他们告诉我,要小心。”说完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据说这位黄导,特别喜欢在开工前聚众像搞传销一样喊口号……”    然后电梯门打开,我们两个战战兢兢地挪步到会议室的门口,手刚放在门把上,就听到里面音量堪比生化武器的怒斥。    “别给你三分颜色就给我开染坊,给你个盘子趴着你就把自己当盘菜!”那是跟周导的同款戏腔,我估摸着就是黄导本人了,“真人秀如果拍成你的脱口秀,就好比白蛇传的主人公变白蛇,神雕侠侣主要拍雕,你以为我们在拍走近科学还是动物世界?你别给我喧宾夺主,我叫你自由发散你还真当是自己的主场了?”    乖乖,不愧是文化人,骂起人来很有蜘蛛侠大战葫芦娃的气势。    “门口的,进来,都站这了还玩什么偷听,以为自己拍窃听风云啊。”    我和肖环垂着头默默缩了进去,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要知道我们两个就是因为相同的怂包气场所以才相见恨晚,成为了没有默契但实在是不想单飞连累旁人的生死之交。总之我们两个带着狗腿的笑容冲已经落座的诸位前辈示好,首先撞见的就是黄导那一张没什么表情却自带杀气的脸。    简单的自我介绍和问候之后,我们在角落的位置乖乖安静如鸡。    “新人听好,我的节目可以允许你们适当的自由提议,但前提是在你们清醒的情况下,给我在脑子里想清楚了。”黄导这句话没有戾气依附,但总听的我背后凉飕飕的,“一二期的拍摄暂定在月底开工。不过考虑到最后两期是在名校明泽中学拍摄,拍摄机会很难得,现在又正好是学校放暑假,所以今天先去踩一下最后两期的场子。有谁是那里毕业的?”    上天作证,我是个有勇有谋乐于奉献的人,奈何我的狗爪在这一刻真的很不争气,这种时候就是死都抬不起来。    “很好,那就邱筱筱和肖环了。”黄导头都没抬一下,“你们两个是新人,这样乐于表现是好事。等一下去领拟定流程安排表,今天下午去那里确认一下场地。”    还没等我忙不迭地表演小鸡啄米式点头,黄导又突然抬起头,那张看起来不像人类的脸露出了类似于笑一样的表情,然后说:“哦对了,我还没提醒你们,在我的手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犯错。不然,我会把错误和犯错误的人一起解决掉。”    ·    抱着“一旦有闪失人生就结束了”的心情,我和肖环基本上在散会之后分秒必争,腿脚并行一路狂奔,来到了我的母校明泽中学。    但黄导到底失算,只要是学校,就不可能有没人的时候。明泽的初中部和高中部紧挨在一起,暑假补课的学生此时还在上第四节课。    我记得因为明泽紧挨着教育局的副楼,这几届生源又严重超标,所以高二高三人数偏少的文科班就统一囚禁在了这栋副楼里。一来解决了超标问题,二来教育局霸霸的地盘,就算嚣张到边吹唢呐边上课,也没人敢管。    肖环细胳膊细腿的不禁跑,在一路狂奔之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在我再三表示就算他咽气我也绝不会舍己为人的人工呼吸之后,他顽强的求生欲还是让他勉强活了过来。一进学校,他就感慨了声:“你们学校这个装修,还挺,挺严肃的。”    我睨了他一眼,“你想说像灵堂就直说吧。”    因为独特的装修风格和学校大多数学生“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突出表现,之前我们学校就广有“明泽太平间”的江湖戏称,我们也一度被外界称之为丧尸军团。不过这么想想,高考一毕业我爸妈就如蒙大赦当晚卷铺盖回了老家,我虽然还是在这个城市读大学,明明有时候甚是想念,但回来的次数寥寥可数,实在算不上多。    ·    在检查到第四个场景的时候,肖环眼看快要手工,提议一起去食堂吃中饭,被我无情的拒绝。    我:“我们学校的饭菜你知道有多难吃吗?你还不如吃我做的。”    肖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筱筱,说实话,盘子比你做的菜好吃。”    正当我抄起家伙准备跟他决一死战,我高中的英文老师不知道从哪里从天而降。他还是没怎么变,带着副黑框眼镜,隔着老远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于是立刻收手摆出了温文尔雅贤良淑德的乖巧姿态,做作到在旁边的肖环度以为我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聊了几句,他最后笑着调侃,“真快,连筱筱都有男朋友了呀!”    我边摆手边摇头,觉得再来一阵风刮过我就可以原地旋转跳跃,“Tony老师,我一直到现在视力都很好的,我觉得做女人可以不要对自己这么狠。”    肖环在一旁敢怒不敢言,脸硬生生地憋出了七彩色。Tony老师呵呵笑了两声,倒也没多打趣,又说副楼那边的学生已经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如果有空我们可以去看看。    我其实挺想去的,但我这人比较容易伤感,文艺女青年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不便。肖环倒是兴致很高,反正手里头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也不急着交差。一路上我们一直感慨Tony老师的势力范围居然从理发店扩展到了教育业,让我们不无为世上千千万万Tony的业务能力咂舌。    副楼那边原本是教育局的地盘,也没做教室设计,所以走廊两端的教室是并排的。这一度给当时的我一种讲台上的老师在和隔壁班的老师唱二人转的错觉,偶尔开窗的时候时机掐的准,还有效果不错的和声。    我当时的座位很好找,就在最左边临走廊靠窗的位置。而我对这个位置那么情有独钟,誓死不可挪屁股,无非就是因为走廊的另一边靠窗,坐着的是高二分科之后,实验班的程北庭。    一条走廊的距离,横亘了我整个青春。    我坐在当时的座位上十分伤感,指着走廊那头冲肖环说,“那里,坐着我曾经喜欢的男孩。”    然后肖环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盯了一会儿,旋即偏过头来看我,一本正经地语气让我确定了他没有在恶意搞笑,“筱筱,那里是空气,什么东西都没有啊。”顿了顿,他突然夸张地捂住嘴,“莫非,莫非他已经去世了,冒犯了,我事先真的不知道……”    “……肖环,你这阅读理解能力到底是怎么当上编导的?乖,你还是去角落里喝QQ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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