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沈嫣记的一模一样。 四月接近尾声,城北的一个叫花子突发高热昏迷。没两日,有同他接触过的人也都出了同样的症状。送去医馆经过诊查,初判定是疫症,当即上报到官府。 此事非同小可,沈天元极为重视,连夜写了奏折,并召集青州所有的医者药商群策群力,共抗疫情。 只有沈嫣知道,做这些是毫无用处的,这瘟疫还会不断扩散,殃及全城,持续数月,死了许多人,一直到那个琉球大夫出现才开始消停。只是那时整座青州城元气大伤,朝廷极是不满,虽未降罪,却给皇帝落下一个治疫不力坏印象,沈天元为此唉声叹气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这一世完全不同,治疫的方子就在她的手上,再加上薛斌从闽城带来的药材,她有足够的信心让青州的老百姓躲过这场浩劫。 只是她不懂医术,更没钻研过药理,忽然拿出这个方子,势必会引起父亲的怀疑。 这时候想要救人,只能让其他人上场。 为了抗疫,沈天元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府,吃住都在衙门,与城中最好的几位大夫一起没日没夜翻药典查医书。几日下来却毫无进展。这时候衙门外来了一个年轻人,自称手里有祖传秘方可以对抗疫症。 这人虽来路不明,但是如今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沈天元让人将那方子拿去研究。几个大夫看过以后个个都若醍醐灌顶,直呼妙哉。 沈天元这下放心了,立马下令照方炮制,却被告知缺了几味南方药材。这时候又听闻城外驿站有南方药商投宿,恰恰带了几箱那方子里提及的药材。 那年轻人就是薛斌,照着沈嫣的交待,将方子呈送。城外的药商自然也是他找人扮的。 一切就位,照着方子制出了药丸拿去给病患服下,果真见好。 沈天元当即命人大量炮制,制成了白丸发放给染病的百姓,又撒了同等成分的药粉在水井中防患未然。 而这时青州城中出现疫症的才不过十余人。 青州躲过一劫,临近的几个城也相继爆出疫情,听说了青州治疫神速,都来取经问药。拿了药方回去皆是药到病除,遏制了疫情。一时青州白丸名声大噪,沈天元的贤名也远播万里,上传天听,永昌皇帝龙颜大悦,亲自写了褒奖的圣旨连同厚赏一起快马送至沈府。 一切都照着沈嫣的预料进展顺利,她为了城中百姓免受瘟疫祸害而高兴,也为了父亲治疫有功而高兴,更高兴的还在于这件事让她看到了希望,信心倍增。她虽只有微薄之力,却能改变一些既定的走势。她既能救下青州城里百姓的命,那救下自己的家人性命也不是什么没可能的事。 只可惜,这高兴还没持续两日,她很快便要笑不出来了。 不为别的,只因家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一回她撂了狠话,发誓此生再也不见的洛天佑。 这一回洛天佑可不是不请自来,也不再是神出鬼没,而是堂而皇之地从沈家的大门走进来的! 非但如此,此人更被沈天元奉为座上宾,摆了宴席,还让沈家的几个孩子都往前头去见贵客。 芬儿从前院赶回来通风报信时,沈嫣吓得脸都绿了。 “老爷今儿去了邻县体察疫情,那儿疫情严重,灾民不少。有人趁乱生事,引发了暴|动。老爷是微服去的,没带几个护卫,好在这洛公子身手了得,不但救了老爷,还一人制服了几个歹人,统统绑了送去当地衙门。” 芬儿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主子听。 乍一听,仿佛是一桩行侠仗义的佳话。 然而在沈嫣看来,只觉得蹊跷。 灾民暴|乱这件事她是早就知道的,因为结果是有惊无险,为了不引起怀疑,所以她并未提醒父亲。 可上一世,绝对没有什么锦衣卫来出手相助,父亲也并未款待过谁,还请到家中来的! 这一世,她事事料到,样样算准,可唯独这个锦衣卫,行事皆在她意料之外,与上一世有许多的不同。 她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是她却能想到这洛天佑调查金铃,调查太傅府,兴许都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沈家,断然没有那么凑巧就刚好救了她的父亲。 只怕路过相助是假,蓄意接近才是真正的目的。 沈嫣想了想,“爹爹难道不知道他是锦衣卫么?” 芬儿却点头:“奴婢在门后听得真真的,老爷称洛公子为‘洛总旗’,可见是知道洛公子的身份。” 沈嫣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父亲是亲眼见证过太傅府的惨案,该和她一样对锦衣卫又恨又怕才对,怎地还把一个锦衣卫往家里带? 这摆明了就是引狼入室。 沈嫣称病不出,躲在房中想对策。 洛天佑的到来,有人吓坏了,可有的人却又惊又喜。 崇光堂内,谢柔漪小脸低垂,满目娇羞,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上座之人。 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他。 记得当初,她随府上的采办嬷嬷出门选年货时被人偷了荷包。正窘迫时,一位极俊的公子出现,不但为她这追回了银两,更借着她那日佩戴的金铃手钏攀谈起来。她从小就跟在两个貌美的表姐身边,尤其是只要有二表姐在的时候,别人的目光从来都不会落到她的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受到男子的礼待,何况还是这样一位英姿不凡的俊俏公子。哪怕那张清冷的面容上从不见一丝笑容,哪怕年初在王母宫他那般冷言冷语,她这颗芳心也收不回来了。 洛天佑神色清冷,对沈天元的热情款待始终保持着一份淡淡的疏离。 利眸淡淡扫了一圈,没有发现沈二姑娘的身影。 她没有出现,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方才走进大门时,他就见着有个丫鬟转身往后园跑。那丫鬟他认得,正是常跟在沈嫣身边的那个。 想来是去给主子通风报信了,所以人家姑娘这是故意避而不见。 一个月前他离开青州去办差事,办妥之后本该回京复命,半途听说青州一带出了疫情,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青州城里的那个姑娘。虽说知道她是知州之女,在深门大院内,理当受不到瘟疫波及。可他却还是忍不住又往青州去了,若要追究根源,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自己又起了闲心,胡走一趟。 只还没到青州,就遇上了身陷暴|乱的沈天元,结果就管上了这桩闲事。 这要是放在以往,他哪怕是管了闲事,也断不会再有后续。 然而在沈天元热情相邀时,他则一反常态,欣然前往。 不为其他,只不过想起了那日在桂香楼,那姑娘离开时说的一句话。 “今日一别,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理当不会再有机会相见。” 一想到她每次见到他都跟活见鬼似得,他突然就起了促狭心思。想看看,当她知道他摇身一变成了她家的贵客时,那张国色天香的小脸上,又该是何等的精彩。 想要后会无期? 那可由不得她。 沈天元是好客之人,性情直爽,只要对了他的胃口,无论是何等身份、性情他皆是通吃。 洛天佑虽说是个锦衣卫,沉默寡言,行事冷血,可沈天元偏就看重此人身手不凡,冷血表相之下却有一副侠肝义胆。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他更明白锦衣卫里有仗势欺人、阴狠毒辣之辈,却也不乏正直刚毅、嫉恶如仇的好汉。 青州一带疫情初缓,民心不稳,一些宵小之辈借机生事,像今日这般的暴|乱时有发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需要的就是洛天佑这样有勇有谋的年轻人,得知其还有闲余空档,沈天元岂会这么容易放人离去,盛情款待之后又是极力相留,希望他能在青州城多待上一些时日。 洛天佑也不客气,答应得很是爽快。 酒过三巡,宴席终了。 沈天元心情舒畅,多喝了两杯,被冯姨娘扶了回去。沈姗、沈楠也各自回了住处。洛天佑也由下人领路,前往今晚要下榻的客房。 沈宅不算大,客房布置在前院,家眷住在后方,中间隔着一道门,从崇光堂要穿过园子才到了门前。 本来酉时之后此门就要落锁,今日宴客例外,特留了一个小厮在此候着,为贵客开门。 洛天佑正要抬步,忽闻一声细柔嗓音:“洛大哥。” 他转身,不意外见到了谢柔漪那张含羞带怯的脸。 “谢姑娘何事?” 他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面孔,连出口的话也是言简意赅,冷声冷气。 谢柔漪微微失望,然而她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现下她只要还能再看见他,能再说上两句话,她已是莫大的知足。 她红着脸道:“洛大哥,柔漪没想到此生还能再看见您。您今日能来,柔漪很开心。” 只可惜,少女思量万千,才鼓足勇气说出的话语,只换来男子一声无动于衷的“哦”。 而后就是沉默。 他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任由尴尬萦绕。 谢柔漪觉得难堪,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咬着唇,却再也没有勇气主动开口。 这时,洛天佑开口了,“谢姑娘若无事,洛某失陪。” 也不管谢柔漪作何感想,他转身就走。 惊觉他要走,谢柔漪抬眸凝视在那冷漠决绝的背影上,心头涌起无尽的落寞。 由始至终就是她自作多情,他寻的是金铃的主人,不是她,从来就不是她。 那金铃是二表姐的。 从小到大,沈嫣就是一颗明珠,光华璀璨,太过耀目,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其他人就注定要黯淡无光。 现在洛大哥也是一样,见过了沈嫣,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她谢柔漪。 “洛大哥——” 洛天佑眉头拢了拢,却不打算停下,一脚跨过门槛。 谢柔漪柔声道:“您来家中作客,二姐姐定也是同我一般欢喜。只是碍于世子爷的身份,她才不好出来相见,洛大哥可别介意呢。” 洛天佑脚下一顿,回头。 “哪个世子?” 谢柔漪心中苦涩更甚,却柔声依旧:“京城的定国公世子,对二姐姐一往情深,只等大伯母的孝期一过,他们就要定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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