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色阴沉，已经是入秋的季节，树叶扑簌簌的往下落。　　　　昨夜下了一晚的雨，窗户上斑驳的凝结着水滴，一眼望去有些萧瑟。　　　　程昭正坐在待客室里，给客户介绍最近的比较热门的装修风格。　　　　来人是一家三口，夫妻二人带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在一边坐着待不住，满屋子的跑跳，用不完的精神头。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这对夫妻还是在犹豫选择简欧风格还是田园风格。　　　　程昭已经讲得口干舌燥，让两人先沟通一下，自己出去接了杯水。　　　　今天天气不算太好，过来咨询的人也不多，前台小妹闲得无聊，坐在后面玩手机。　　　　“程姐。”她看见程昭过来，赶紧站起来。　　　　程昭点头，压了压手，“没什么事，忙你的。”　　　　她接了半杯温水，一点点的润喉。　　　　前台小妹探身望了两眼，压低声音，“那两位还没选出来呢？”　　　　“嗯。”程昭说，“还研究着呢，怕是今天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这家人已经来他们公司几次了，每次都有不同的要求，各种装修风格都问了个遍，最后还是说回家商量商量，于是到今天也没决定下来。　　　　屋里传出小孩子嬉笑喊闹的声音，隔了一扇门都听的清晰。　　　　程昭揉揉额角，叹了口气。　　　　前台小妹也听见了。　　　　她年纪轻，还没有结婚，对小孩子也是敬谢不敏，眉头一皱，说：“真够闹腾的。”　　　　他们公司不大，她还要兼职打扫卫生，最后折腾成什么样都是她收拾。　　　　程昭笑了笑，刚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把水杯放在边上，走到一旁接电话。　　　　“喂。”　　　　“昭昭啊，现在忙吗，没打扰你吧？”　　　　“没什么事，陈姨你说吧。”　　　　程昭站在窗前，一眼望出去，底下的行人像是一个个小黑点，缓慢的移动。　　　　陈姨咳了声，说：“今天不是安排你和小刘见面嘛，就在六点钟，你没忘记吧？”　　　　“啊……”　　　　程昭这才想起来，要没有这通电话，兴许她还真的不记得了。嗯了声，她说：“没忘呢。”　　　　“那就好，”陈姨笑道，“地址我给你发过去了，千万别找错地方啊。”　　　　“行，知道了。”　　　　挂断电话，程昭看了下信息。　　　　人约在了市中心的咖啡厅，挺有情调的地方，比上次约在快餐店的要好多了。　　　　可到底是相亲，她总有种被压着上刑场的感觉。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程昭把手机放回口袋，回身脸上瞬间扬起笑。“李太太李先生，决定好设计那种风格的了吗？”　　　　李先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下次我们再过来。”　　　　程昭继续笑：“是该慎重点，您回去再想想，有什么需求过来就好。”　　　　出门帮人按了电梯，程昭的嘴角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落了下来。　　　　真是累死她了。　　　　剩下的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程昭开着刚提来两天的新车，在这个时间段毫不意外的堵在了路上。　　　　那男人也真会选地方，程昭想。约在市中心，生怕她会按时到吧。　　　　她手握着方向盘轻敲，路口红灯变了一次又一次，车流却还是龟速前进。　　　　即使程昭再不想去，这速度也足够让她抓狂了。　　　　又一次的绿灯，她瞧了眼后视镜，方向盘一动，瞬间抓到一个空当并入了右侧的车道。　　　　这边比起直行要快的多，程昭在前面路口转弯，驶入了一条小巷子。　　　　市中心的外围算是一个旧城区，地价高，人口密集，即便有房地产商想开发，也是有些有心无力。　　　　巷子里有着八、九十年代的味道，红砖绿瓦，一家一个小院子，门口堆了不少的闲杂东西。　　　　程昭开的小心谨慎，油门也是轻点，比起在车流中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一直是前进的。　　　　她不太喜欢迟到，可这时间也有点太紧了——已经到了五点四十，心里不免有些急躁。　　　　不过略一恍惚，程昭突然听到有什么撞击的声音，她吓得立马踩紧了刹车。　　　　呲啦声刺耳。　　　　程昭一愣，赶紧下车看是什么情况。　　　　她车正过一个小巷口，刚开过时没有注意，右边恰好驶来一辆快递车，现在结结实实的顶在了她的右侧车门上。　　　　霍城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窜出来一辆轿车，这会一边的后车门上好长一道蹭痕，车是白色漆面，更加显眼。　　　　他下来看了眼，还是有些严重，底漆都露出来了。　　　　程昭过来也看清了，第一反应就是心疼。　　　　新车啊，方向盘她还没摸热乎呢。　　　　“没伤着吧？”霍城站直身子，看着眼前穿着风衣的女人在那半蹲着查看。　　　　她长发绑在脑后束起，风衣裹身，只瞧着背影就让人感觉颇为干练。　　　　霍城声音低沉磁性，听起来有种慵懒的味道。　　　　程昭没心情欣赏，只叹了口气，这才站起来回身。　　　　男人身材高大，即便她168的身高，看着这人也高出她一个头。　　　　他背对着落日，身后束束光线，程昭一瞬间竟然觉得他自带光芒，而不是……她偏头，快递车静静地停在边上，歪着车头顶在她的车门上。　　　　“没事。”程昭说，“你呢，受伤了吗？”　　　　她这话也是多此一举，霍城低头微眯着眼睛瞧她，半晌才说：　　　　“没有。”　　　　人没事就好，程昭松了口气。　　　　霍城说：“给保险公司打个电话吧，做个认定。”　　　　“……不用。”程昭有些懊恼，这几天事情有点多，保险她根本还没来得及上，而且这也算是她的责任。　　　　“你走吧，车我自己修就好。”　　　　流年不利，她转身就要上车，手臂却被人忽的拽住。　　　　脚下一顿，程昭回头，“还有事吗？”　　　　“留个电话吧。”霍城慢慢松开手说，他冲着那处蹭痕抬抬下巴，“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不能只让你自己解决。”　　　　这年头还有人自告奋勇要负责的？　　　　程昭真觉得自己见了鬼了，她笑了声，“你认真的？”　　　　霍城说：“我像是开玩笑？”　　　　不像。　　　　他一本正经的，所以程昭才有些嘀咕。　　　　程昭慢慢转过身子，这会才真切的打量面前的这个人。　　　　面前的男人头发短，像是贴着头皮，眉浓眼深的，高挺的鼻梁衬的他五官更加硬挺。　　　　穿着快递公司的制服，懒懒的敞怀，瞧着吊儿郎当。　　　　长得倒是不错。　　　　要是在平常，程昭铁定觉得这人是在趁势搭讪。可今天，一辆快递车撞了奥迪，还主动要求赔偿的，真是第一次见。　　　　她扯了嘴角一笑，霍城二话不说把手机递过来，“你的电话留一个。”　　　　“……”来真的啊。　　　　程昭垂眼，手机被他随意的捏着，指缘整齐，骨节分明，怎么看也不像是干粗活的样子。　　　　又瞧了眼他身上的衣服，程昭心里还真有点打鼓。　　　　该不是过来唬她的吧。　　　　霍城手又往前伸了伸，眉毛轻挑，“拿着啊。”　　　　“……”　　　　想了想，程昭还是接过来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递还给他，没一会自己的手机就震了两下。　　　　霍城说：“我的号码，记得存了。”他又问：“怎么称呼？”　　　　程昭说：“姓程。”　　　　有着自己的顾虑，程昭没有告诉他全名。　　　　霍城也没计较，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两下就放回了口袋。　　　　“我霍城。”他随意道。“修好了给我打个电话，该多少是多少。”　　　　“行。”　　　　用不着等保险公司的人过来拍照了，霍城把快递车向后挪了挪，长腿一跨坐上去。　　　　才要跟她打声招呼离开，程昭手机却在此时来了电话。　　　　程昭冲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上车接听。　　　　“喂，陈姨，我路上呢。”　　“过时间了？路上太堵了。”　　“行行行，我赶紧过去，地方我知道，嗯您放心。”　　　　……　　　　车渐远，只能听到从窗户中飘出的零星话语。　　　　霍城停在原地没动，直到看不见那辆白色的车身，才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支烟咬在嘴上，点燃了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烟雾渐渐散去，他眼前更加清明。　　　　背靠在后面，霍城眯着眼似在回想着什么，嗤的轻笑了一声。　　　　他掏出手机调到联系人的页面，‘程昭’两个字跃然于上。　　　　他细细地瞧着，像是要把号码仔细的记住了。　　　　程昭啊，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