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一样样地细问,润妍就趁机把话说了出来:“……我们姑娘想求老太太个恩典,打发赖家嫂子回来罢。”

贾母笑容一滞,笑问道,“这是为何?”她是知道赖家媳妇今儿回来了的,原只当是过来请安,当然,也就是借机“汇报”,谁知还另有隐情。

润妍眨眨眼,左右瞧瞧,做作为难地小声道,“我们姑娘让奴婢悄声同老太太说……”说是说的悄声,可她的嗓门,从小到大,就不知道这两字到底该怎么操作。是以这悄声实是悄不到哪儿去。

贾母也是知道这丫头的,不禁失笑道“噢,你只管悄悄说来。”润妍道:“我们姑娘昨个儿才知道赖家嫂子家的园子比叔老爷家的园子还大,觉得十分没有面子,就不大想她在身边侍候……老太太您是最知道我们姑娘的。那个,那个……”

这句话信息量有些大,贾母道:“怎么就说到这个……赖家什么时候有园子了?”

“好似就咱们家修园子没多久,赖家就把他家后头几家宗亲的屋子都给买了下来,打成一片围了起来也要建园子,说是有山有水,很是好看……我们姑娘本来不知真假,只当听个闲话,谁知昨个儿赖家婶子……我们姑娘觉得失了脸面,自然要求到老太太跟前,求老太太还姑娘个体面。”

这事儿在贾府下人们堆里并不是什么隐私,只不过就瞒着荣国府里那几个主子罢了。倒也不是人人都同赖家交好,只不过揩主家油这种事是人人有份,加上赖家势大,大家如何会去主子跟进报此等即打不死人,还招众人怨的料。还不说自个儿的主子在这府里的体面也未必有人家赖家大呢。纵是黛玉这等养在贾母跟前的姑娘,就是听得一二,可若无原由,也不会特特地去与贾母说这些事。谁知这赖家媳妇得意过头,招惹到黛玉头上来,却算是踢到了铁板。

且不说贾母待赖家会如此,只说她听了此话,见黛玉人虽走了,却不曾与她见外,笑笑道:“也罢,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又起其他的事来:“你家老爷那边,可有信来?”

润妍一一答了,过得半个时辰方出了贾府,只是那位赖家媳妇却是不知所踪。

黛玉初至,她身边的人婶娘姚氏其实还未分清,只赖家媳妇本是贾母亲自给的,又在头一天里露了个“大脸”,她却是有印象的。有这么个得脸又爱挑事的奴才进了自家家门,要说姚夫人心里没有点忐忑那是不可能的。当夜还曾私下与林老爷说过,可从古至今,都是以孝为先,是以长者赐最难辞。于是都对贾母发下来的这个奴才很是无奈。

谁知次日黛玉将身边人等都分派清楚了,姚氏夫人再看时,才忽地发觉这位“首席奴才”不见了。着人一打听,才知黛玉竟将她外祖母打发过来照看她的管事娘子给不声不响地打发回去了,姚夫人不由吃了一惊,竟就将长者赐的管事娘子给打发了?侄姑娘可别为此恶了贾家老太太才好。她既担心黛玉的声誉,也怕贾母以为黛玉是因他们撺掇而做下的此事,却再借机将黛玉要回去。是以忍不住就问将出来。

黛玉如今既住在叔叔家里,自该做位雅客,身边的下人也合该与主人家报备一二,叫主人家知晓才是。见婶娘动问此事,她正好将前情略说了些。于贾府里的那些事,她也不便与婶娘细说,只说拿到她的不是,正好借机指了她回府去就是,又笑道:“……劳婶娘担心了,也是如今方离贾府,与外祖母那里还能作些小儿女态,若再过些日子,我只怕就不敢如此行事了。”一番话将此事的借势、发作的机会等都解释了一番。让姚夫人放下心来。

林侍郎听得夫人转述的同时,也为她的聪慧感叹。姚夫人却叹道:“玉儿这才多大,若非为世情所逼,如何能将这些人故把握得如此有分寸?可知她在贾府过得并不好啊。”

黛玉至此就在林侍郎家住了下来。这般歇了几日,就到了药师佛的圣诞,姚夫人欲带黛玉出门消遣消遣,就往城外牟尼院里订了一日的斋食。黛玉几曾这般松散地出过门,又听说这家尼庵里还有贝叶遗文,心下也十分期待。

姚夫人信佛年久,于这牟尼院也算常客,是以待客的老尼很是热情,见了黛玉也是满嘴的奉承。虽说今日人多,仍特特地侍候着两人上了香,又要奉着两人往后园赏花,“刮了这几日的风,偏今个儿一大早就出了太阳,竟将院子里的几株梅花催发开了,喜得老院长直念佛,说是药师爷爷显灵了呢……”

姚夫人听她说得喜气,也来了兴致,逐携了黛玉缓缓往后院走去。才近后院边,却闻到一阵药味夹在花香里,姚夫人不由奇道:“何人病了?”

那老尼这才似想起来道:“却是老尼的不是,忘了这事儿,倒是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见怪。”这才说起了其中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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