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再起（四）

三张符纸上蕴含的黑气浓度不同，但总的来说都还算是稀薄，没给千秋带来多少威胁感，她便由着邢九霄去了。　　　　虽说给人施法损耗气运这事儿做得不厚道，然而一想那洛家二爷四处散播洛知秋的谣言，搞得流言四起，千秋心里非但没有愧疚，反而还有一丝暗爽。　　　　痛快之余，她也没忘了邢九霄，在邢九霄出府之前还特意拉住对方问了句：　　　　“道士，这符使了不会对你修道有什么影响吧？”　　　　不是都说修行之人不能插手改变人的气运吗？千秋还有些犹豫，生怕这道士一张符纸贴下去就会遭点天谴，要是报复一通被天雷劈个半死，那也忒不值当了！　　　　不想邢九霄抬眼望她，往日淡漠目光中竟破天荒带了点得意的意味，他道：　　　　“修习道法不就是为了活得肆意，这时候还不出手，等着旁人欺负到头上来么？又不指望得道成仙，管它作甚！”　　　　说完，邢九霄扬长而去，独留千秋一鬼在那目瞪口呆，待她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没了邢九霄的身影。　　　　她真想知道邢九霄究竟是哪个门派的，看这作风，应当不是死板的地方，若是有机会，一定得去瞻仰瞻仰……　　　　不知是不是符咒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日，洛家二爷都没造访洛府。　　　　千秋有心想出门探查探查流言是否已经过去，无奈洛知秋自回来后便更加深居简出，整日埋头府中处理事务，千秋心焦，却也没办法主动要求出门。　　　　万一洛知秋这次出门，听见什么不好的话怎么办？还是再等等，等风头过去了，说不定这事儿就能彻底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千秋渐渐被修习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一天内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邢九霄那儿看书，也许是入门心法真的起了作用，她对收鬼一事也越来越轻车熟路。　　　　其实收鬼对于千秋来说并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拿着邢九霄画好的符咒贴到厉鬼身上，无奈每次做完这些事情，她总觉得浑身精力像是被抽干了似的，三五不时还要晕倒一下，几次下来，连她都觉得自己尤为娇弱，只能边收鬼边摸索能力的界限。　　　　“怎么样？”　　　　第三只厉鬼超度完成，邢九霄收起玉瓶，看向千秋，后者擦擦额头汗珠，谦虚道：“还行，我现在感觉还可以。”　　　　“那就好。”　　　　邢九霄点点头，将第四只玉瓶放在桌上，没说一句话，然而表情却很明显。　　　　千秋顿觉腰间空虚，连嘴皮子都不利索了，额头汗珠一滴一滴往外冒：　　　　“今、今天收这么多啊？”　　　　“嗯。”　　　　“可我现在感觉好像有点晕……”　　　　“晕了再说。”　　　　“不是，道士你不用着急啊，反正日子长着呢，不如等下次？”　　　　千秋征询着望向邢九霄，却见他漆黑眸子一闪，摇摇头道：　　　　“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千秋刚开口，见他沉默不语，脑中忽然浮出一个想法，愣愣地说，“你……要离开？”　　　　邢九霄不言，千秋在他身边绕了一圈，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一开始没想过邢九霄会留下，等到他留下来，她又忘记了邢九霄总有一天会走。　　　　“道士，你真要走？”　　　　千秋又问了一遍，依旧没得到对方的回答。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好半晌，沉默被打破，千秋平静道：“走了也好，洛知秋她那二叔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开始掰扯你俩的关系，走了……也省得麻烦。”　　　　“洛家家业庞大，在云城地位非同一般，我本不该来，在洛府住这几日已在意料之外。”　　　　听他这样说，千秋扬起笑脸，刚想调侃几句，邢九霄再一次语出惊人：　　　　“我来这一趟，完全是为了你。”　　　　“……”　　　　千秋的小心脏有点缓不过来，她咽了口口水，朝邢九霄摆手：　　　　“道士你，你说明白点，别什么话都说这么简洁行吗？”　　　　邢九霄眉头随之皱起：“难道我说得不明白吗？”　　　　“你知道，”千秋幽幽看他一眼，道，“如果你和别的姑娘说这话，人家父母兄弟肯定提着棍子打折你的腿。”　　　　“我为何要同别的女子说这话？”　　　　邢九霄神色更加迷惑，见状，千秋心中不由生出些惋惜。　　　　这话要不是邢九霄说出来的，肯定够她吹一辈子，可惜啊，可惜，就这道士的榆木脑袋，想也知道不会是表白心迹，铁定又是想让她帮他收妖。　　　　想着，千秋摇头：“道士你别瞎想了，我真不能跟你打天下去，洛知秋不会让我走的。”　　　　语毕，便见邢九霄陷入沉思，显然是无话可说，千秋唉叹一声，也没了言语。　　　　即便洛知秋让她走，她也是走不了的。不知她和洛知秋之间究竟有什么羁绊，一旦离开五十米，她便会自动回到洛知秋身边。难道是血缘关系？千秋猜测着，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毫无疑问，邢九霄走了，以后整个洛府就再没人能看见她这一介游魂。　　　　想到这，千秋顿时有点舍不得邢九霄，见他还在沉思中，她期期艾艾地开口，神色有些犹豫：　　　　“道士，要不……你别走了呗，就留在洛府不行吗？”　　　　邢九霄被打断思路，唇角勾起，千秋见了，还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脑子一冲，一番话不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　　　　“有什么好笑的？反正你能看见我，我也能帮你，你就留在洛府，我俩作个伴，多好！”　　　　“作伴？”　　　　邢九霄愣住，千秋望见他微讶的神色，想起作伴这词的深意，顿时感觉脸上发烫，不知该如何解释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便见邢九霄飞速摇头，脸上半点犹豫都没有。　　　　……就算你不愿意，难道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千秋风中凌乱，说不清心中到底是失落还是尴尬，还是两者都有，总之复杂心情乱成一团，导致的结果就是她想揪住邢九霄胖揍一顿，最好能给对方手动消除记忆。　　　　然而这个想法还未付诸现实，院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只见扶柳丫头急匆匆跑进客院，到邢九霄面前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了，说话快得像串连珠炮：　　　　“公子得罪，家主吩咐让您现下赶紧出府避避风头，奴婢举动若有不当之处请勿怪罪……”　　　　说着，千秋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伸手就要拉扯邢九霄，被后者一下躲过。　　　　“喂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千秋忙跑到两人之间，左右看看，然而扶柳看不见她的存在，只一心想带邢九霄走。　　　　“现在出去，迎面便会遇上洛家主，即便如此，你还想让我走？”　　　　“遇上洛知秋怎么了？”千秋纳闷。　　　　邢九霄住在这客院之中，本来不就是洛知秋的安排吗？怎么现在说这些。　　　　扶柳却是神色一变：“怎么会，家主现下正在客厅应对二爷带来的人，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二爷……洛家二爷打上门来了？　　　　千秋精神一振，连忙问邢九霄道：“你上次不是给他贴了张符，怎么才三天他就又不消停了？”　　　　说完，却见邢九霄潇洒的背影移向客房，她忙追上去，边走边道：　　　　“喂喂，邢九霄你干嘛去……”　　　　话音未落，眼前忽而一闪，千秋眨眨眼，连忙向上看去，顿时和藏在房梁上的那双眸子对上了视线，她还没来得及惊讶，耳边便传来扶柳的呼声：　　　　“公子！公子你在哪儿呢？公子……”　　　　千秋望望头顶横梁，再看看转着圈圈找不着人的扶柳，真不知道是她的脑子不够用，还是扶柳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邢九霄身子一缩，不知移到了什么位置，顿时半片衣角都望不见。千秋一惊，探头看了好几眼都没发现端倪，如果她不是亲眼看着邢九霄上了房梁，肯定想不到上面竟还藏着个人。　　　　“快点快点，那边！”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千秋诧异转头，瞥见大开的院门时心里一沉，再看见呆若木鸡的扶柳，她立刻控制着让自己的魂体实化，抬手一扫，“咣当”一声，门边立着的扫帚忽然倒了下去。　　　　扶柳看看扫把，连忙拾起来假装认真扫地，几乎是她刚弯腰的那一瞬间，院门处便涌进一伙穿着整齐划一的官差，径直朝客房奔来，扶柳迎上去，“害怕”地叫了起来：　　　　“哎，你们、你们是谁啊？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扶柳。”　　　　官差之后，洛知秋缓缓走进客院，叫了一声，便站在一个穿着官服的官员身后，自始至终，她的神色都是淡淡的，毫无惊讶之意。　　　　千秋站在客房门口看见这一幕，心中稍定。　　　　虽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洛知秋没有慌乱，看来今天这局势并非无法挽回。　　　　“本官也是照章办事，洛家主，对不住了。”　　　　那官员拱了拱手，神色还算克制，但说话动作间不无得意，目光更是和洛家二爷多有接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千秋正咬牙切齿，便见他一挥手，朝着众多官差道：　　　　“搜，给我仔细地搜，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　　　　千秋顿时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