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家女郎才高八斗,文采无双,你算个什么东西?”  魏巧巧的话毫不客气,利刺一样甩了出去。  夕娴眼睛一红,立刻哭起来了。魏甜甜一看,赶紧站了出来,先说自己的妹妹:“巧巧,你在别处受了气,何必跟其他人撒火!”  说着又跟夕娴道歉:“娴姐姐快别生气,都是巧巧不好,她今日被人欺负了,看谁都不顺眼,你可千万别跟她计较,我这就叫她给你赔礼道歉。”  魏甜甜和夕娴是认识的,毕竟庆阳也就这么大,要真按同等身份结交,怕是连打牌九的人都凑不齐全。  只不过夕娴到底父兄都无功名,平日出门,也顶多在女孩圈儿里混个外围,并不能算是圈子里的核心成员。    相比起来,魏甜甜才是千金团里的第一人,不仅出身极好,又是天生的聪慧灵敏。寻常聚会从不肯让人感觉被怠慢了,更不用说放任自己的妹妹骂人了。  她拉着夕娴的手,轻言细语:“她你是知道的,脑子一根筋,一生气就什么都不顾了。方才有人故意招惹她,就是为了让她发火得罪人,好姐姐,你快宽宏大量,饶了她这一回。”  魏甜甜又是道歉又是保证,终于把夕娴哄得止住了眼泪。  看到平日话也说不了几句的知府千金这么小心翼翼地跟自己赔罪,夕娴哪里还记得生气,反而开始跟魏甜甜同仇敌忾。又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人拿了什么话来刺激魏巧巧了,害得她这样气急败坏。便问:“方才见她一提起夕女郎便气得跳脚,可是我那堂妹,不小心惹了你家妹妹生气了?”    “那倒不是!”魏甜甜道:“夕女郎才华横溢,刚才做了一手好诗送下来,父亲看了夸赞不已。不过却有人借机讽刺咱们这些家里的女娘,说咱们胸无点墨大字不识,她这才被气着了。”  可见魏甜甜是很会说话的,句句话里偷换概念,将魏巧巧自己的在意,直接扣到了所有闺阁女孩儿们身上。  作为同样对此愤愤不平的闺阁少女,夕娴必然也是感同身受的。    果然,听闻了魏甜甜的话之后,夕娴便冷声一声,说道:“你们这么想可就错了,那些被送去读书科举的女郎,也不一定全都是因为天分过人才有那机会的。有些人不过是家中再无兄弟,有些人更是因为被退了亲嫁不出去。就比如我那堂妹,若不是因为宁家悔婚,又如何会忽然被送去书院了?其他人我虽不知道,但要说她才高八斗,我却是不同意的。我们自小一同长大,对她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却还是清楚的。”  魏甜甜尴尬地提醒她:“夕女郎刚做了几首诗被送了下来,我也看过了,果真出色。可不光是我这么说,便是我父亲,也赞口不绝,还亲自为其拟了题。”    “文才出众?”  能被知府大人夸赞,那必然是出色的,但是夕娴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她口中做出出色诗文的人,会是自己伯父家那个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堂妹。  那丫头除了一手字写得可以,其他的全然拿不出手。就是那一手字,她也怀疑,其实是堂兄夕宾的设计。  想到这里,夕娴忽然就通透了,自己让堂兄帮忙改诗堂兄不肯,但夕雾是他的亲妹妹,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了。  将心比心,她要是夕雾 ,必然也会闹死闹活地缠着夕宾,就为了让他帮自己写两首诗,好在诗会上扬名。  于是便道:“重阳诗会,没年都在同一时间进行,大家既然都知道是这样,自然少不了提前准备一番。至于夕雾出色的诗文么……她写了什么我是不知道,但堂兄诗文出色,却是整个庆阳无人不知啊无人不晓的!”  总之就是一句话,夕雾大获称赞的诗文,必然是夕宾代笔。    魏甜甜面露怀疑,魏巧巧却忽然亮了眼睛。  她立刻朝夕娴走了过来,绕过了姐姐魏甜甜,一把抓住夕娴,问:“你说的是真的?”  “这个么……难说。”  “哎呀,快来快来,好好跟我说收,那夕女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文采天赋当真如传说中那般出色……”  夕娴被连拉带拽,很快就被弄到帐篷里去了。    魏氏两姐妹,真要讨好一个人起来,那是相当会说话的。夕娴被哄得飘飘然,不过一会儿,就把自己看的想的猜的,一股脑说了。  于是当天,夕雾在诗会上大放光彩,以一首绝句和一首与季燕行同作的律诗扬名。  然而这名声还没传两天,便听见有人开始悄悄在传,说她沽名钓誉,诗会上的那些诗文,根本不是出自自己之手,而是请自己的哥哥夕宾代笔。    以次充好李代桃僵,这可不是小罪名,但凡要科考,哪一个不爱重名声?  尤其是读书人,把名誉看得比命都重要,要是真的在这上头弄虚作假,那是要被全体读书人唾弃的。毕竟你若是弄虚作假,那就是破坏公平。在这个许多人靠一辈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时代,要是让谁被人怀疑在这上头弄虚作假,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轻则被除功名,重则入狱判刑,不论是哪一样,上一辈子基本上都被毁了。    “你当日是跟哪些人走在一起的?”  夕宾最先听到消息,察觉不好,一边派人去查流言的源头,一边马不停蹄地回来找夕雾问她当日的行程。  夕雾也十分郁闷,她虽然不爱作诗,也没有多少才华,但是那些却的确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要说自认为没有才华的她为什么还能超越众人脱颖而出?那还不简单——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啊!  当代书生们能读几首诗?哪比得上自己,前世从入学,学习的就是经过千年凝练的千古名篇。  在那些大文豪的大诗人的熏陶之下,她对在诗词上的素养和审美,自然不是现在的喜这群人可以比拟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明白自己有多么没有天分。毕竟一说到诗文,她脑海里浮现的,可全都是诗仙诗圣的杰作,跟其他人,可不是同一个标准。    知道哥哥实在帮她,夕雾一五一十地回答道:“路线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先从山脚下到了望亭,然后再爬上山顶,之后下山见了知府大人他们。从头到尾都是跟同窗们在一起,中间除了与季燕行合写的那首诗是因为他被人故意为难之外,并未遇到什么其他的事。”  夕宾沉思半晌,最后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这些天你不要出门,也记得不要为了此事跟任何人争辩,等我查出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再说。”  “嗯,知道了。”    夕雾虽然答应了他,但是并不太相信能查出幕后黑手。毕竟传播留言这种事,刚开始还好说,但一旦发酵到了一定程度,就再也找不到源头了。因为那个时候谁都可以声称自己是听别人说的,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相比起查出谁在陷害自己,她更加关心的是,这些流言蜚语,要怎么澄清才好。  正当她急着想办法为自己洗清名誉之时,夕宾突然却把散播留言的人找到了。对方不是别人,竟然是知府家的两位千金。    “她们?”  夕雾简直震惊,她跟魏家女孩们,可是一点接触都没有啊!  作为一个死宅,还是除了美男子之外没有任何追求的死宅,她的日常交际,顶多也就是总在梦里跟她下棋的周公了。  这回忽然被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陷害,她感觉非常懵逼。  为此,她不得不与西部亲自拜访,就是为了弄个明白。    知府大人也很无奈,夕家女郎的文章,自己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大加赞赏了的。所以对于她都没有找人代笔一事,非常在意。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查流言的出处,同样也在想方设法,逼夕宾跟自己说实话有没有给妹妹代笔。  哪里知道最后传出流言的,居然是自己的一双女儿,魏大人感觉非常犹豫。  一方面希望流言是假的,免得自己先前的一番夸赞变成笑话。同时又希望流言是真的,这样一来,女儿们就不用承担罪名了  于是当天,夕家兄妹,知府大人,再加上当日参加诗会的几位乡绅和先生,都出面了,就为了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甜甜和魏巧巧没有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姐妹两人显然被吓傻了。  当着父亲和诸位长辈的面,没用到一会儿,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交代了。    “我们与夕西朗并不认识,诗会当天,一直在棚子里玩儿。是堂姐看了山上传下来的诗这么说的,她是半山书院的学生,与夕女郎相熟。她说那诗绝不可能头出自夕女郎之后,必然是有人代笔。我们信以为真,为别的学子们愤愤不平,哪里想到,一不小心就被人给听了去了。”  “你堂姐?”  “魏微微?”  魏巧巧迟疑地点了点头,一下子,就让大部分人相信了。    魏甜甜魏巧巧俩姐妹跟夕雾无冤无仇,她们甚至面都没怎么跟她见过,自然不用故意散播留言陷害她。但是要换成同在书院做过同窗的魏微微,就不一样了。  两人同在同一个书院,难免会有摩擦,之后怀恨在心,也是有可能的。再看夕女郎进了书院没几天,魏女郎就退学了,众人就更加信服了。  但魏微微可是又秀才功名的,大人们表情沉重,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    魏甜甜和魏巧巧被打发下去了,两人后怕地离开了大人们的实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才松了一口气。  遣走了所有的丫鬟,魏甜甜猛喝一口茶,这才后怕地拍着胸口,跟妹妹念叨:“你说他们会相信么?要是知道咱们撒谎……’  “咱们可没有撒谎。”魏巧巧立刻反驳道:“堂姐虽然没有明说夕女郎是被他哥哥代笔,但是她当时的确是说了她才华不好的话来着,可见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但咱们与那夕女郎到底无冤无仇,这流言已经传得这么厉害,要是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前程可就毁了……”  “那有什么?他家又不是只有她一女,她还有个哥哥呢!若是没有了前程,大不了回家嫁人罢了。咱们都要嫁人,她也去嫁人不就得了?嫁人有什么不好?再说了!我就是瞧不惯她们那样子,仗着女郎的身份,便日日住在书院与男人们朝夕相伴。嘴上说的是什么同窗情谊,谁晓得私底下干着什么不要脸的勾当!咱们这样做,可是在替书生们未来的妻子清扫敌人呢!”  魏甜甜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魏巧巧却十分得意,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咱们等着看她们狗咬狗吧!最后不仅谁赢,这仇都结下了。夕探花虽然没有了功名,可人却不是好惹的。他一出手,魏微微肯定就要完蛋了,我看到时候她还有什么本事清高瞧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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